秋月无边,风雨呼来,如雪上加霜。
狂风暴雨肆虐的这个夜里,天禹山通往山脚的路雨雾泥重。
一辆破旧的马车疾驰于狭窄的山道上,雷声闷响,马匹嘶鸣,撕裂了夜阑人静的山林宁寂。
渔歌攥着乌金马鞭,驾着密林内的七星卫唯一用来运送伤员的马车。
林间飞车驰骋,他时不时静心聆听后面追兵的动静,又要顾忌着马车里的人。
心中一根弦绷得死紧,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马车中,张琼在另外两名七星卫的帮忙下,帮着祁烬包扎了伤口,又替他重新穿好上衣。
马车风驰电掣,颠簸得厉害。
忙完手头的事,张琼已经头晕目眩,喉咙酸气翻涌。
她屈腿抱着双臂,缩在马车角落里,强忍着作呕的冲动。
可一闭眼,脑海里浮现的一幕幕,全是天禹山陡壁上断肢残骸,血肉模糊的刀光血影。
她双目腥红映着水光,身子克制不住地颤动,牙齿上下打架,瑟瑟发抖。
犹记得最后那一眼,萧大哥穿上了烬王的银芒铠甲,摘下了碧芯嫂嫂给他织嵌的白狐面具,叮嘱渔歌。
“如果有一日太子妃问起成为烬王替身的人是谁,你就告诉她,那人,是萧桡义子,是破军刀传人,是重活于阳城密林外,恣意享受她馈赠新生的,一个叫萧染的男人。”
“萧染的人生,因她而始,因她而终,此生再无遗憾。”
说这话的时候,他温润的俊容之上,露出一抹从未见过的恣意和自豪。
“萧大哥……”晃动的马车内,张琼捂着脸痛哭失声。
直到嗓子哭哑了,她再次抬眼,视线落到闭目仰躺失去意识的祁烬身上。
这些日子,她总听人唤他太子殿下。
可他明明对她那么冷漠无情,疏离寡淡。
她弄不明白,是怎么样的人,才能让数万将士为保他性命助他突围,毫不犹豫用身体拦下敌军的箭矢利刃,刀枪剑戬。
前赴后继,为他效死。
当偶然从萧大哥口中听见“烬王”二字时,她恍然明悟。
原来是他。
那个率领黑甲卫一次次及时赶到,粉碎北戎贼子的阴谋。
那个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东陵子民,皆是祁烬亲军。
那个护住他们故乡和亲人,在东陵百姓口中犹如天神降世一般的男人。
当初,虽然她和爹娘侥幸得以离开北境,可是哥哥嫂嫂还有许多亲人都因得了疫病无法一同离开,她犹记得,爹娘那段时间每日每夜的寝食难安忧心忡忡。
若不是烬王殿下,她的家人和千千万万北境的老百姓一样,说不定都已命丧黄泉!
她何其幸运,可以离他这么近……
送她上马车的时候,萧大哥还告诉她。城南医馆那位让她崇敬不已的“师祖”,其实是太子妃娘娘,也就是烬王妃。
她知道烬王殿下,自然也知道烬王妃。
那个在北境临危之际亲自筹措药材,研制治疫良方,亲赴疫区赈灾,最后,还用一包毒粉重创北戎皇子,将北戎皇室的野心彻底击溃的传奇女子。
想不到,她竟无意中成了烬王妃的徒孙。
难怪烬王殿下对她如此冷漠……
似乎,也只有烬王妃那样的女子,才有资格,让烬王殿下如珠如宝,百般珍视……
凝着祁烬紧闭的眼皮,张琼心里忐忑,有喜有忧。
若是他醒来,知道萧大哥扎晕他的银针和蒙汗药是她给的,会不会怪她自作主张?
“他们追来了!”马车里的七星卫趴在后窗上,一直观望着后面的动静。
随着他话音一落,一道道破风声疾驰而来。
张琼突然被人按下脑袋,唰一声,一支箭雨擦着她的鬓角飞过,重重钉在马车内壁。
盘住秀发的簪子被打飞,一头青丝披散开来。
张琼惊魂未定,就见接连不断的箭矢飞来,她扫了一动不动的祁烬一眼,瞬间不知哪来的勇气,她不管不顾飞扑上前,用身体挡住疾驰的箭矢。
“吁——”
一支箭矢擦过她的手臂,她吃痛拧眉,还没来得及痛呼,突然整个马车晃了起来。
“马被射中了!”
渔歌焦急的声音伴随着马匹嘶鸣惨叫。
马车倾斜,整个车厢侧翻,朝着一侧斜坡翻滚而下。
“啊——”
张琼死死抱着祁烬,两个人同时被甩出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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