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立刻就去质问学长关于那法阵的事情。后者听了却是一言不发,他这时候也画完了法阵的最后一笔,接着从地上站起来,走过去要把门关闭上。
见状,乔安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撞了过去。
然而他的身体比起普通男生还要瘦弱,相对地,学长却长得人高马大。在乔安的记忆中,学长体育成绩卓越,文化课分数也门门漂亮,待人处事更是谦恭有礼,是备受老师和长辈们表扬和期望的,宛如教科书般的优等生。
而此刻的他却从头到脚都流露出来粗暴冰冷的气质,胳膊一抡便将乔安扫倒在地。其他还在活动室里做布置的学生见了这边的动静,也纷纷停下手来,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
接着,学长把门关闭上了。这一刻,乔安感觉到自己所处的这片活动室的空间倏然发生了非比寻常的变化。明明眼前的景色毫无变化,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又被困入了那片怪谈的异空间,仿佛有股寒气在沿着自己的尾椎骨直直往上窜。而这种无形剧变的源头毫无疑问是那个法阵。
他捂着脸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再度质问,“那个法阵是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学长笑道:“只是普通的转运仪式而已,是今天的活动。”
“你就是这么欺骗他们的吗?”乔安愤怒地问。其他同学听了更是莫名其妙。
“乔安……”学长收敛起了笑容,“今天中午那個男的是谁?我看到他把学校里的恶魔杀死了,他是从国家负责处理恶魔的部门来的吗?是你喊来的?”
“你怎么会知道那个怪物……”
“我当然知道。因为就是我以学校里的怪谈为媒介召唤的恶魔。”他说,“既然你不告诉我,也就罢了,反正他不可能追到这片异空间里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活动室里有个女生不安地问,“这不是个普通的游戏吗?”
“游戏?哼……”学长像是戴上了冷酷的面具,或者,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与自己共处一室的同学们,“我与你们这些……一边期待着一股暴风般的外力摧毁自己的生活、一边循规蹈矩地过日子的家伙不一样,我要自己迈出这一步。”
乔安强迫自己冷静,然后问:“你要做什么?”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他说,“反正在这片谁都管不到的地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传出去。死在隐秘事件里的你们也很快会被社会所遗忘,而我则会成为术士,迎来自己的新人生。”
说完,他便打开了身边的门。而这次,门外的景色却已经大变。活动室外本该是走廊,此时却成了荒废的美术馆。
他们所有人都来到了这片异空间的内部。
“——然后呢?”听乔安说到这里,我问,“他之后又做了什么?”
乔安说:“他之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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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下来又问了乔安一些问题,结合自己手头上的线索,大致上摸索出了事情的全貌。
乔安的学长大概是意外接触到了网络上流传的恶魔知识,而他本人则对于恶魔知识里描述的种种力量心生向往,想要掌握这股力量。
学校里的怪谈恶魔是他对秘密知识的实验,在验证秘密知识的真实性之后,他便想要更进一步。但是说到要在恶魔知识的道路上更进一步,无非就是将活人献祭给恶魔以换取力量。
然而他肯定有想过对于活人动杀手的风险,如果在得到力量之后又被治安组织抓到那便是得不偿失,尤其是在目击到我杀死恶魔的场面之后,他就更是确信了这点。因此他想要将杀人地点转移到“谁都管不到的地方”,也就是异空间。
最令人意外的也是这点,他居然掌握着进入这片异空间的方法,而这种方法也肯定是记录在网络上流传的恶魔知识里的。
再联想到这片异空间里的恶魔尤其多,似乎在“恶魔”这一要素上,也确实存在着重合点。不知道安全局方面对于此事又把握了多少呢?至少青鸟和乔甘草对于此事是缺乏了解的,我之后得去问问列缺。
言归正传,虽然不知道乔安的学长本来打算以何种流程献祭自己那些同学,但是他显然错估了这片异空间的危险性和复杂性。他之后也确实找到了恶魔并与其沟通,而恶魔也确实神秘地安分下来,倾听他的话语。但是出现在他面前的恶魔不止是一头。当他还在对着其中一头努力沟通的时候,其他恶魔直接对着那些同学大开杀戒,对他本人也是一视同仁。
作为此前还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并且备受父母师长瞩目的优等生,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才狠下心来将自己的同学们送到了恶魔的面前?现在要问这些也已经为时过晚,留在乔安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桩冷酷的事实而已。
他亲手将丧尸放入了自己的校园生活里,然后被丧尸吞噬了。
之后,乔安他们连忙逃跑和躲藏,却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最终只剩下了乔安和他身边的女生。
“慢着……”我说,“三天?你们在这里已经有三天了?”
“只是大概的估计而已,也有可能是两天,不,说不定是一天……”说着,乔安自己也糊涂了。
看来他的时间感觉已经混乱了。我又问:“你们的手机呢?”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没电了。”他摇头。
手机确实能够作为计时工具锚定自己在异空间里的时间感觉,但前提是自己的时间感觉还没有错乱。如果拖延到完全算不清楚过去多久的时候再去看手机,那就已经来不及了。乔安他们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倒是怪罪不得他们。
但此刻我最忧虑的还是另一件事,“你们……既然你们觉得已经过去了三天,那么吃的又是什么?”
“是在这里捡来的东西。”女生说,“比如说上次经过了个像是公司办公区的地方,虽然还是看不到人影,但是在工位上能够找到零食和水。”
乔安补充,“我们为了避免遇到怪物……为了避免遇到恶魔,总是在同一个地方躲藏。别说是出去了,连发出声音都不敢。但那样无法解决饿肚子,所以就只好外出搜寻食物。”
难怪他们能在这种鬼地方求生那么久。虽然在这里会频繁地遇到恶魔,但那是因为我频繁移动;反过来说,只要不移动,遇敌率就会极大幅度地降低。
“那个……我们吃这里的东西真的好吗?”乔安不安地问,“虽然是非吃不可,但是在这种地方捡到的东西……”
经过权衡之后,我还是告诉了他们实情:这里的食物和水都是不能吃的。
自从昨天经历过异空间冒险之后,我便恶补了安全局常识教材里与异空间相关的文本,因此便了解到了这个知识。当然,这条常识哪怕是作为术士门外汉的我也是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但这里还是先采取教材里的说法吧。
首先需要知道的是,异空间里的物质,或者准确地说,此类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异空间里的物质,一旦转移到现实世界,就会如同幻觉般消失不见。
因此,如果吃了这种食物和水,从中吸收营养物质化为自己的血肉和水分,那么在回归现实世界之后,那部分血肉和水分就会直接消失。如果这是发生在皮肉里倒还好,如果是发生在大脑和重要器官里,结局自不用说。
在世界各地的神话传说里也有过隐喻这条知识的禁忌说法。比如说,冥界的食物是不可以吃的,否则就会永远被留在冥界里。古希腊神话里的珀耳塞福涅就是因为受哈迪斯欺骗吃了冥界的石榴籽而必须在一年里的一半时间留在冥界,她在后来也以相同思路在冥界设宴款待普绪克公主,却没能成功陷害后者;而日本神话里的伊邪那美则在黄泉里吃下了更多东西,因而再也无法回归现世。
神话传说往往是历史的抽象回响,反映了古代人的思想结果和变迁。在古代,强势部族征服了弱势部族,弱势部族的神灵就会沦为强势部族神话里神灵的妻妾、从属,或者被征讨的魔物;而不能够吃冥界食物的禁忌,也反映了古代人对于异空间的某些认知。
如果说恐怖谷效应是刻印在基因里的隐秘传承,那么神话传说就是刻印在文化里的隐秘传承,是少数觉察力低的人也能够接触和认知到的“隐秘知识”。
“怎么这样……”乔安和女生听后脸色惨白,前者连忙询问,“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这件事需要回去咨询我身后的组织。”我摇头,“但你们是暂时不能离开这片异空间了。”
我想这条规则应该不至于是绝对无法突破的才对。
说到底,灵体和灵性也是物质和能量,但莪上次从这处异空间里杀死恶魔所得到的灵体碎片也都能够被塞壬之刃吸收并且带到外界。
而且如果只要是这里的物质就都不能够吸收,那么空气又要如何解释呢?我和青鸟,以及乔甘草,上次都在这里呼吸了那么久,出去之后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异常。
应该有着某种绕过这种禁忌的办法……但这个办法具体是什么,就又超出我的知识范围了。
女生还在疑惑我身后的组织,而乔安则向她解释了我来自于国家部门,又强自镇定地问:“也就是说,还是要先恢复与外界的联络手段,或者至少先让你出去……要怎么做?”
“要打开这片异空间的出口,需要钥匙。”说到这里,我又描述了镜子碎片的外形。如果之后在搜寻镜子碎片的时候能够借助到他们的眼睛,那么效率就会上升一些。
最好在中间人之前找到镜子碎片。乔甘草有说过,离开这片异空间的钥匙在同一时间只存在一个,第二个要在第一个消耗之后才能够找到。如果我拿着其中一半,那么中间人就会为了离开异空间而不得不主动找我——前提是他没有其他离开异空间的方法。
不过,那样真的好吗?我现在也需要保护乔安和女生,这样会不会为他们带来危险?
或许我也没有必要指望抢先找到镜子碎片,以中间人的速度,这会儿大概已经找齐碎片,扬长而去了。
然而……乔安接下来的行为,出乎了我的预料。
他在听完描述之后,竟是立即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件物品。看那个外形,正是我苦寻而不得的镜子碎片。
他满眼期待地问:“是这个东西吗?”
“你居然有?”我吃惊。.
“这是我在逃跑的路上发现的东西。”他解释,“一看到这个东西,就总是放心不下,所以我捡了起来,一直带在身边。”
“原来如此……”尽管听上去相当含糊,但我相信了。
这也是高觉察力的优势,更加容易在危险重重的地方找到活路,或者在面对难题的时候以奇妙的直觉找到攻略方法。上次他被困入怪谈异空间的时候,也是凭借着自己的觉察力强行观测出了本来已经消失的出口,从而逃离异空间;这次他也是不可思议地找到了逃离异空间的关键物品。莫非他有着探索异空间的天赋?
“以防万一,这个东西就由你保管吧。”他主动地递给了我。旁边的女生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却忍住了。
我接过碎片,郑重地贴身存放。
不过这样就要操心如何在保护他们的同时对付中间人了。是否应该让他们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但如果与他们分开行动,彼此对于时间的感觉不同,时间流速也会发生大大小小的差异。说不定我这里才经过数小时,他们那边就经过数天了。
还是必须近身保护才可以……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远处的墙壁轰然破碎。
一股强烈的恶意席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