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说,人间乐事,莫过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可见扬州乃人世间一繁华之地,勾起了无数人的向往之心,李太白有“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杜牧有“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又说“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姜夔有“淮左名都,竹西佳处”,因而,扬州又有江都、广陵、维扬等称呼。
扬州城与镇江市隔江相望,在长江以北,距离西南边的金陵亦不算甚远,一路舟车劳顿,时间已经进入了冬天,几艘船抛了锚,贾宝玉一面离州上岸,一面道:“妙玉祖籍在玄墓蟠山寺,你师父的灵柩也要归那里,刚好林妹妹的祖籍也在苏州,我听芸儿说,林姑老爷的灵柩也早回了苏州,莫不如你俩个一起,岂不少些寂寞。”
“对了,还有香菱呢,我查过,她家祖籍的阊门不在扬州,而是同为苏州,少不得,我要跟你们过去一趟了。二姐姐和鸳鸯是要回南京的,三妹妹又要下南疆……”
“瞧把你忙得,各人分派各人的就是了,难不成你就不做事了?也是,我父亲任扬州巡盐御史,自小儿我就在这里长大的,苏州和扬州用不了多久,况且又有运河连着,左右不过几天路程,便在扬州歇一歇吧。”林黛玉笑道。
妙玉等人不答言,贾宝玉看了看她们,道:“横竖要过去的,也是,那就先休息几天。”
刚好前面码头来了一大场官员,来往人员纷纷退避,黛玉女眷们也回避了,两江巡抚吴吉丰带头领着恭恭敬敬过来行了大礼道:“惊闻督宪大人下驾扬州,携圣上不世之隆恩,我等惶恐,何以克当,亲赴扬州,大人劳烦了!”
“请起!诸位大人快快请起!”贾宝玉尽到了礼数,一一扶起了众官员,最后目光直视吴吉丰,只见此人仪表堂堂,虎背熊腰,山羊胡子修理得甚是飘逸,目光锐利,其人其貌,不亚于出身浙西湖州的贾雨村。
吴吉丰一一为他引荐了江苏、江西的重要官员,其中有江苏的承宣布政使袁炳孜,提刑按察使施破军,都指挥使史可法等,引荐完毕,吴吉丰道:“贾大人初次光临,我等已经在扬州鸣玉坊丽春院设下宴席,为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贾宝玉面色稍微不悦,吴吉丰忙惊道:“大人,下官见大人家眷众多,未设安排,而先说宴席,实在该死。下官听闻前任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乃大人姑父,其扬州衙门早已打点出来,大人可放心了。又听说大人此番乃是扶着灵柩归乡,下官已经预备了最好的船,不出几日,即可南下金陵!”
“妙极!妙极!”贾宝玉笑道:“鸳鸯姐姐,那明日你们就带着老祖宗等人的灵柩返回金陵吧。”
“嗯。”鸳鸯抿嘴打了个千儿。
贾宝玉对柳湘莲使了个眼色,柳湘莲会意,带着众女与引路人去了,他才伸手道:“吴大人!请!”
“贾大人先请!”吴吉丰谦让了一回,众官员面面相觑,贾宝玉说着眼睛一眯,一马当先向前走了,吴吉丰暗暗观察众女,只见个个不俗,曼妙异常,心道:这些女子个个天姿国色,金枝玉叶,据说这位贾宝玉乃是色中饿鬼,不顾礼法,今日一见,传言不虚。
吴吉丰瞳孔一缩,嘴角微微扯起一丝冷笑之意,心中便有了主意。此番接驾并非所有官员齐到,总督衙门是设在金陵的,他们这马屁也拍得,非常够意思了。
扬州地处交通要道,可以说是江南的一大都会、一大门户,经济、文化自古繁荣,商贾云集,其中最重要的乃是盐政。但是到了鸣玉坊的丽春院,贾宝玉与众官员分宾主而作,绝口不提任何政务上的事情,一味推杯换盏,只是谈论丽春院的姐儿们哪个不错,哪个手劲好之类的事情,袁炳孜、施破军暗暗捏的一把汗终于平定下来,倒是江苏都指挥使史可法冷笑不已。
这次应酬宴会到了至晚方归,扬州府如今已经裁决了巡盐御史,在于督察院的科道官受到了贾宝玉等派系的大肆倾轧,所以两淮盐政名义上是被他一把手抓了的。因此,前任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府邸还空着,作为了贾宝玉家眷的下榻之处。
茗烟带了一拨侍卫正在门外吩咐,只见贾宝玉喝得醉醺醺的,与两个敝巾旧服的中年书生挥霍谈笑着回来了,只听得贾宝玉与那两位穷困潦倒的书生道:“金兄,郑兄,我等不论官场身份,依旧以朋友相交,既然到了蜗居,岂有不进去之理?”
左边的金农脸色平淡,抽回了手,从宽大的袖袍里面取出了几副卷轴,递过来道:“贾兄,你贵为两江总督,竟然看得起我等一介俗人,一介怪人,委实乃世俗尘寰中不多见之人。在下亦是慕名而来,仰慕大人的北伐西征,为国为民,否则我们是断不会与官场中人来往的。老朽暮年之人,行将就木,幸有扬州商贾云集,求画买画,我们才有一养家糊口之处,今有一弟子,姓罗名聘,平生爱好鬼画,为感谢大人的折节相交,特此奉上!”
郑燮接着正色道:“金兄说得不错,若不是都指挥使史大人传言我等,我们是不想走进官场中来的。遥想昔日我为山东潍县的小小知县,就因为开仓救民,得罪上司而被罢免,在下愤然离去,实在失望至极!当年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吾当如是之!不想大人身怀余之,大人既然不是爱画之人,定是品行高洁之辈了,能解我心,感于腑内也!”
贾宝玉接过金农递过来的,当即便打开来看,末了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好一个鬼趣图!金兄弟子名为罗聘者,哪里是在画鬼画,分明是在说那些披着羊皮的像狼一样的贪官污吏!深得我心!”
金农、郑燮本是怪人,并不介意他打开来看,听他这么说,反而深深看了他一眼,贾宝玉竭力以银两相赠,二人死不肯收,抱拳告辞,他只得作罢。
“二爷回来了?他两个是什么人?竟然对我家爷如此不敬?”茗烟笑嘻嘻地迎了上来,说着柳湘莲也从门内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