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带向来多雨水,今年格外多,连着下了三个月的大雨,直接汇聚成了十年一遇的洪水,冲得横陇决堤,洪水一泄而下,冲走无数村庄宅子,一时之间灾民无数,饿殍遍地。
朝廷当即开仓赈粮,卫辞青却靠着江南地区官员短短的两本奏折就察觉出今年灾情不对,细查之下才发现根本不是洪水冲得横陇决堤,根本就是二十年前建造横陇之时有人贪赃枉法,贪污朝廷拨款,才使得横陇如同纸糊的,洪水一冲顷刻间便倒塌了。
皇帝龙颜大怒,当即命卫辞青务必在五日之内暗中查清此案。
一则是卫辞青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最得皇帝信任。
二则是若当真涉及权贵,恐怕除了当场丞相卫辞青,再没有旁人敢接管此案。
今日就是最后之期,上朝之时也就是卫辞青与文武百官对峙之时。
文武百官人人自危,低着头揣测圣意,皇帝身边伺候的苏公公握着名册一一点名,涉及的竟有上上下下十几名文武官员。
那一群官员洋洋洒洒跪了一地,忙对着龙颜大怒的皇帝磕头辩解。
跪在最前首的户部尚书年过六十,老脸上沟壑纵横,最是激动,哭天喊地:“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这四十年来,一心为国为民,满朝上下。微臣向来节俭,除了日常所需全数拿出办粥棚,赈济贫民啊!殊不知,在微臣即将致仕之年,竟然蒙受此冤!不知微臣是得罪了何人,竟要如此害微臣!微臣只能…以死明志啊!”
说着,那户部尚书竟然是起身朝着大殿一旁的柱子撞过去!
他身后不少官员全都在劝,太监们也在拉,生怕他出个什么好歹。
一时之间朝堂喧闹,唯独卫辞青修身玉立于文官之首,身姿挺拔,完全无动于衷,反而语气讥诮:“李尚书为何不撞?”
不管不顾要以死明志的户部尚书反而被他讥讽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瞧着卫辞青气定神闲的模样明白过来,颤颤巍巍地问:“丞相…丞相为何要如此冤枉微臣?!”
“冤不冤枉,户部尚书说的不算。”卫辞青勾唇冷笑,将手中的折子猛地扔到他身上:“李夫人已经交代了。”
户部尚书看着折子中握有实锤的一桩桩罪行,气得脸色灰白,看起来跟快死了并无两样。
剩下的那群官员,原本还想辩解,可知道是卫辞青督查此案,瞬间吓得不停磕头求饶,满脸恐惧,竟然连辩解的欲望都没了!
卫辞青之所以能权倾朝野,一则是皇帝信任看重,二则是他手段高明狠厉,经过他手的事,根本没有半分挣扎的余地。越挣扎,他便越狠。
在这个朝堂,卫辞青是扎扎实实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下。
加上他为人虽冷漠理智,却最是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一丝沙子。
从前礼部侍郎家的公子犯下强抢民女的重罪,下面官员无人敢管,那户人家不顾性命告到了卫辞青面前,礼部侍郎害怕得想尽法子保自己儿子,金银如流水的往丞相府送,最后金银被卫辞青全数充公,更是判了礼部侍郎一家抄家流放的重罪。
他们是想自己能活,却更想自己全家都能活。
皇帝瞧着殿中看见卫辞青,便忙不迭承认了自己罪行的贪官污吏们,当即气得一并处置,全数抄家充公,所有的钱财都用于赈济灾民。
卫辞青刚下朝,正欲带着行之回府,殊不知还没出宫门口就被皇后身边的姑姑带去了皇后处。
一进去,皇后却不在,出来回话的是掌事宫女:“烦请丞相大人稍等,皇后娘娘方才上了药正在更衣。”
卫辞青站在殿中,脑海中却不断浮现昨夜花颜婉转承欢的娇媚模样,他蹙了蹙眉,他从不重欲,也没有通房,偏偏有了花颜之后,他像是食髓知味,似有些上了瘾。
想着想着,又想起她身子娇弱,须得着重调养。
正想着,皇后便在宫女的搀扶下出来了。
皇后头戴龙凤点翠镂金冠,身着大袖紫金百凤长衫,内衬同色同花齐腰襦裙,端得是庄重气派。
如今已经是年过四十,保养极好,如同三十岁女子般。
“微臣见过皇后。”卫辞青起身行礼。
“你来了。前些日子北疆进贡了几盒焕颜霜,说是取天山雪莲,千年灵芝,东海珍珠等珍稀药材制成,女子用了不仅能驻颜保养,更有消除一切疤痕之奇效。本宫今日特用来试试,这才劳你等了片刻。”皇后看着卫辞青,脸上堆起和蔼温柔的笑容,言语间带着些许歉意:
“今日召你来…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昨日宁儿回来时,哭得实在伤心,本宫便问了青雀…这才知道宁儿竟犯下如此大错,实在是有些愧对于你……只是这事毕竟关乎宁儿名声,可否请卫丞相为宁儿保守此事?”
皇后这番话说得弯弯绕绕,实则不外乎就是为了昨夜八公主所做荒唐事收拾烂摊子,想请卫辞青保守秘密。
八公主夜半进入男子房中,甚至上赶着下欢情药,堂堂公主行径和青楼女子无异,能让整个皇室中人为她羞愤致死。
若不是昨夜八公主太过荒唐离谱,就算皇后一向温和贤良,也不会如此放低身段对一个臣子说话。
“皇后娘娘宽心。微臣定不会让此事泄露出去,只是为了公主清誉着想,丞相府怕是不便再去了。”卫辞青语气没什么起伏,听起来很是平淡,像是早就已经料到。
但方才听见皇后说焕颜霜有能消所有疤痕的奇效,卫辞青不受控制地想到花颜背后狰狞的伤口,和她那不安的模样。
皇后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他会替八公主保守,但请八公主日后也别来丞相府了。
“是,本宫日后定会严加管教,还请丞相放心。”皇后脸上笑容多了几分真诚。
正在此时,只听得高亢尖锐的一声:“皇上驾到。”
卫辞青和皇后都起身行礼,待着皇帝进殿。
皇帝像是一早知道卫辞青在,也不惊讶,伸手将皇后扶起,再扶卫辞青,更是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满眼赞赏:“此案多亏了辞青,为朕的景国除了那一群贪官污吏,有官如此,实在是朕之福,百姓之福。”
皇帝对卫辞青满口赞赏,只是说到一半,又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只是朕现在,还有一事为难,不知辞青可否为朕排忧解难?”
“微臣定当尽心竭力。”卫辞青脸上情绪没有半分变化。
“朕为难的是,你又为朕立下如此大功,朕却不知赏你些什么好啊?”皇帝看向卫辞青,眸光温和难掩其中凌厉。
金银宅屋、田地铺产,加官进爵等等,都已经是赏过卫辞青无数次的了。
他如今是文官之首权倾朝野,母亲卫老夫人又是一品诰命,父亲进了太庙,连祠堂上都挂了把上斩昏君,下斩奸臣的尚方宝剑,实在是赏无可赏。
人一旦到了顶峰,要么原地踏步,要么就只能往下走下坡路了。
皇后笑着道:“皇上,既然是辞青立功行赏,不如问问他自个儿的意思?”
“朕也正有此意。”皇帝笑道,看着他不动声色地问:“辞青,可有想要的?”
皇上皇后看似简单的一言一语,话锋已然全都到了卫辞青身上。
卫辞青颔首答:“回皇上,微臣有。”
“速速道来。”皇上挑了挑眉,眸中划过一抹暗芒。
要什么,很难。
要的太贵重,难免被疑心,自古最怕功高震主。要的太轻易,皇帝颜面上说不过去,实在是难题。
对卫辞青,却不是。
卫辞青神态淡漠定然,拱手回:“微臣想向求皇后娘娘求一盒焕颜霜。”
“哦?只是这焕颜霜女子用处较大,辞青要去做什么?”皇后也来了兴趣,笑着问。
“不瞒皇上娘娘,微臣是为家中女眷所求。”卫辞青不卑不亢,身姿挺拔一身傲骨,说话时没有半分的躲闪动摇,像是一心只想要一盒焕颜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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