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除夕一天天近了,这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茶楼,酒肆,青楼妓馆里处处张灯结彩。
喜气洋洋。
大红灯笼高高挂。
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随处可见的美貌舞女,歌姬们,都穿上了镶嵌着金线的华贵戏服,摇曳着身段,谄媚着。
用美色取悦着文人骚客,达官显贵们。
或一夜温存,或被纳入了豪门。
却浑然不知九边,南疆,以及琉球,东瀛,南洋,西北各地即将战乱四起,更不知浩浩汤汤的大航海时代,已经悄然来到了大明的家门口。
商女不知亡国恨。
可商女生长于烟花柳巷,那样藏污纳垢之所,本就没什么是非观念,问题是……
那些成天与商女为伴的才子,骚客们呐。
他们又在做什么?
而这一如既往的纸迷金醉之中。
又似乎。
与往年有些不同。
不少第一次来到京城走亲访友的官家子弟,穿着华贵的衣衫,与三五友人在街头结伴而行。
却都好奇的瞧着人群中,那些牵着毛驴穿梭的红马甲小伙……
那棒小伙,那毛驴,那红马甲,一切都透着新鲜,让达官贵人们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是做什么呀?”
外地来的公子哥儿哪里见过这个呀。
不免好奇。
而每每到了此时,常住京城的友人们,便会用关爱傻子的口吻教训了起来:“这些人呐……嗨,送饭的……倒也没什么稀奇。”
话虽这样说。
可那些头回进京的外地子弟依旧一脸懵。
茫然不解。
“送饭的……如何送……又往何处送?”
这土包子一般的问题。
每一次。
都会引来京城友人更加鄙夷的目光,而茶余饭后,大官人们便会笑着解释起来。
“去便宜坊点餐……往家里送,好吃的,好喝的,嘎嘣脆的黄金酥,那可是应有尽有。”
少则两三文,多则十几文的跑腿费,在家坐着,足不出户便可以享受到下馆子的快乐。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谈及此处。
每每便会引来外地人吃惊的目光,为这奇思妙想而赞叹,而这一年来京城的改变。
似乎,好像……
比繁华甲天下的南京城,甚至扬州还要新奇。
还要……
“时尚!”
大明的京城子弟们,反复在外来的亲朋好友面前强调着这个新学来的词汇,那脸色洋溢着几分得意。
这红马甲小伙,这毛驴,这卤煮火烧……
“没见过吧,开眼了吧!”
那你见过比才子佳人戏,演义话本还精彩的邸报么,那一张张邸报就在城门楼上贴着呐。
上面甚至还刊印着皇上的大幅戎装画像。
如今呐。
这京畿附近,百万民众,大概都知道皇上长什么样了。
更甚至。
还有的乡野村夫,百姓人家将那些邸报夜里偷走,将皇上的画像在家中供奉起来的。
这绘声绘色的描述。
将江南来的文人士子,达官显贵们说的一愣一愣,一个个张口结舌,那神情便好似土包子进了城。
说起来在这个年月,京城人能在富甲天下的扬州子弟面前显摆一回,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不免神采飞扬。
毕竟一直以来,在这些家中富可敌国的扬州盐商子弟,又或者江南才子们眼中,京城人就是土包子的代名词。
这事儿是有原因的。
在大明南京人,尤其是权贵眼中,燕京属实算不上大明正统,不过是一个谋朝篡位之人的封地罢了。
南京才是大明正统!
当然了。
心中虽然是这样想的,也没人敢说出来,只是江南人,尤其是扬州盐商,江南士绅那骨子里的优越感却还是存在的。
这优越感深入骨髓。
而此刻。
似乎京城子弟们搬回了一城。
“这也没什么稀奇。”
当京城子弟们心中有了归属感,莫名的自豪感便油然而生,像是在江南友人面前夸耀着什么。
“如今这京城呀,可与往年不同了……来来来,爷出银子,请诸位尝尝便宜坊的卤煮火烧,黄金酥可好?”
当那一片片酥脆可口的炸薯片端了上来。
咬一口,嘎嘣脆。
真不愧黄金酥之名。
似乎。
在京城子弟的这一份自豪之中,有什么奇妙的事,在这万历十年腊月的京城里发生了。
一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八。
清晨。
沈烈还在拥着娇妻酣睡,外面便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等到缺了一只胳膊的浙兵老护院一脸的不悦。
打开了沈府的侧门。
一个虎背熊腰之人便径直闯了进来,然后带着一身的寒气,直眉楞眼的冲着内宅去了。
老护院一惊,本已扎好了马步,准备着阻拦,可是二人肩膀这么一撞,没拦住,随着老护院一个趔趄。
便听到耳边响起了某位大公子,大嗓门的爽朗笑声。
“老沈,老沈呐!”
“咱李某回来找你啦。”
老护院摸了摸头,瞧着门外十余位凶悍的骑兵,一脸的无奈,竟是这位李大公子回来了。
那就难怪他拦不住了。
随着一阵嘈杂。
被惊醒的沈烈赶忙穿衣下床,来到了院中,便冲着那院门外正在大呼小叫的李大公子抱怨了起来。
“做什么呀?”
让不让人睡觉了!
“等着!”
一番梳洗过后。
沈烈便来到了院外,瞧着那满脸风霜的故交好友,正提着马鞭,穿着一身大红披风,站在那里大咧咧的看着他。
沈烈心中便温暖了起来,正要说话时。
却被李如松来了个熊抱。
“哈哈!”
李如松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沈烈抱住,狠狠的拍了几下,便用大嗓门叫嚷了起来:“许久不见,你小子……这官职升的还真是快!”
沈烈面露痛苦之色,忙道:“撒手,你撒手。”
怎么就动手动脚起来了呀!
再相见,不胜唏嘘。
一番热闹过后。
沈烈定睛观瞧,便赫然发现而李如松英武不凡的脸上,黑了许多,那额头上竟多出了一道刺眼的疤痕。
瞧着这伤疤,似乎是一道箭痕。
沈烈心中一惊,便咧嘴问道:“怎么着……爷们儿……这么不留神呐!”
李如松便不以为然的大咧咧道:“皮外伤,不碍事……狗咬的。”
沈烈哑然,心中却暗自吃惊,若是连山西总兵,辽军主帅都受了箭伤,可以想象的是。
长城一线的战局绝不容乐观。
可李如松全不当一回事。
“走走走。”
李如松一边拽着沈烈便往外走,还一边隔着院墙,向着内宅里叫嚷着:“阿嫂,对不住啦,李某今日借你家夫婿一用……今晚就不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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