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明太祖制定的这种不近人情,甚至十分苛刻的早朝规定,两百多年来,大明的官员们是敢怒不敢言。
不过时间久了倒也习惯了。
可是。
万历皇帝登基时才多大,还不到十岁,正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强迫一个十岁大的小孩子,每天半夜三更爬起来准备早朝。
这不是虐待人么?
所以说,大明的皇帝身子骨都弱,就没有几个长命的,和这过于严苛的早朝制度不无关系。
可这是大明太祖定下的规矩,谁敢质疑啊?
直到张居正当上了大明首辅,独揽大权之后,觉得这个早朝的规矩实在太变态,也不人道,便将上朝的时间改了。
他将朝会的规矩,从每天早朝改成在一旬之中,每逢三,六,九早朝,其余时间可以免朝。
并且还将上朝的时间改到了天亮之后,如此一来,文武百官和皇帝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
太师府内宅的厅中,俏丫鬟轻手轻脚的进进出出,很快梨木桌子上,便摆好了十几道热气腾腾的清粥小菜。
张居正父女二人对坐在桌子前,默默的吃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
张居正捧着一碗冰糖燕窝粥,小口小口的抿着,一边用威严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所谓女大十八变。
他的宝贝女儿正值双十年华,生的越发明艳动人,亭亭玉立,可就是这一身男装实在太惹眼了。
并且那洁白的儒服上,还带着几点污渍,尤其是下裳膝盖部位,那两团污渍更是明显。
看着看着,张居正眉头皱的更深。
看起来。
女儿这是昨天回来的太晚了,起的又太早了,竟然连衣服也懒得换,大清早就要跑出去疯。
张居正本想要严厉的训斥几句,可是看着女儿那乖巧的样子,眼中的威严很快变成了溺爱,又哪里舍得责骂?
他这辈子生了六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儿子们都长大了,成家了,从这太师府中搬出去了,各自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随着年纪越来越多,精力,体力大不如前,如今还留在府中陪伴他的,便只剩下这个宝贝女儿。
真是恨不得捧到天上去。
看着女儿脏兮兮的儒服,有些心软的张居正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于是便放下了青花瓷的精致饭碗。
等到下人将没吃完的饭菜撤走了。
张居正便漱了口,擦了擦嘴,冷着脸吩咐了一声:“来人呐……去将张魁叫来!”
下人赶忙乖乖应命,去前院将负责保护小姐的护卫头领张魁叫了过来。
随着张魁三步并作两步,弓着腰走进了内宅。
看着相爷脸上的阴沉,张魁吓的一哆嗦,赶忙上前见礼,然后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张魁是什么身份呢,他其实也是张氏家族的子弟,和张居正一家沾着亲戚呢,不过他是出了五服的一个远亲子弟。
因为自幼苦练武艺,弓马娴熟,所以成年后便进入太师府,成为了一名护卫头领。
“嗯……咳。”
张居正清了清嗓子,向着张魁冷声询问起来,最近宝贝女儿的行踪,接触过哪些人,做了些什么事情。
张魁又哪里敢隐瞒,只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回相爷的话。”
张魁连小姐的暗示也不敢看,便老老实实道:“小姐近日出资三百两,入伙了一家卤煮火烧的小店,叫做便宜坊……”
随着张魁娓娓道来,张居正眉毛一挑,看着一脸乖巧的女儿,心中不免有几分意外。
他这个宝贝女儿自幼娇生惯养,十分矜持,一向对钱财没什么兴趣,如今怎么会突然对经商产生了兴趣。
这让张居正十分意外。
区区三百两银子,张居正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亏了也就亏了,他张居正的女儿想要经商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事儿在如今的大明其实挺普遍的,且不要说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家中的眷属,人人都在经商捞钱。
就连宫中的妃嫔甚至太后,谁手里还没几间铺子?
大到盐,铁,茶,马,丝绸,当铺,钱庄这些大生意,小到饭庄,酒楼,客栈甚至青楼这样的贱业。
哪一个行当背后站着的不是权贵?
这种事太多了。
还有人比他这个大明首辅更清楚么。
于是问过之后,张居正神情稍缓,又轻声问道:“那姓沈的掌柜品性如何,家世清白么?”
张魁偷看了一眼小姐,忙道:“回老爷的话,沈掌柜……品性还算忠厚老实,祖上做过一任锦衣卫千户,还算清白。”
张居正便点了点头,挥手道:“下去吧。”
女儿愿意经商,他也没有反对的道理,至于能不能赚钱,赚多赚少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女儿开心就好。
等到张魁告退之后,张居正又假意训斥了几句,便站了起来,看了看时辰,也差不多该上朝了。
他才刚刚站起身,张静修便赶忙乖巧的迎了过来,从丫鬟手中接过了官服,乖巧的替爹爹穿上。
这般乖巧懂事,这般温婉可人,让张居正老怀大慰。
张居正正要夸奖几句,却听到宝贝女儿在耳边柔声软语,急切问道:“爹爹学富五车,冠绝当世,女儿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爹爹。”
张居正不以为然道:“但讲无妨。”
这一刻。
张居正眼中满含着宠溺,心中满是幸福,好似又回到了女儿小的时候,围着他问东问西的温馨岁月。
张静修便迫不及待道:“爹爹可知天方算学?”
张居正一愣,竟然被问的哑口无言,作为大明首辅,王朝掌舵人,天方国他自然是知道的。
大明和天方国的关系还算不错,彼此之间的商贸往来也十分频繁,这大明京城里就有一些天方国的商人。
不过这天方算学……
没听说过呀。
说话间,女儿又缠着他,用小手在茶杯里蘸了点水,便在桌子上写写画画起来,写出了一串鬼画符。
“爹爹你看,这天方算术与筹算法,珠算法都不同的。”
看着女儿在桌子上写下的一个计算公式,然后用清澈的明眸看了过来,那明眸中满是期待还有信任。
毕竟在女儿心中,父亲是无所不能的。
可张居正眼中现出一阵茫然神色,堂堂大明首辅竟然一个算学问题问住了,一时间张口结舌。
可张居正是什么人呐?
他在疼爱的女儿面前自然不会露怯,而是将威严的眉头再次微微皱起,假作沉吟了起来:“嗯……”
好在此时,门外一名护卫轻声道:“相爷,该上朝了。”
护卫替张居正解围了。
张居正松了口气,忙威严道:“时辰不早了,为父要上朝去了,回来再与你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