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张静修明艳俏脸上,那一本正经的神色中,似乎藏着一丝计谋得逞的小小得意。
沈烈再次变得迷糊起来,在心中嘀咕着:“从这位张小姐的表情来判断,我是不是上当了呀?”
可这时想反悔,似乎已经晚了。
只见张小姐将折扇一合,旋风般转过身,招呼了一声:“张魁!”
张魁赶忙应了一声,快步上前,便好似变戏法一般掏出一个包袱,又从包袱里取出了笔墨纸砚,还有一份写好的文书,最后又掏出了一方印章。
然后张魁上前几步,将文书摆在了桌子上。
沈烈呆呆看着桌子上的入伙文书,忍不住摸了摸头,觉得有点傻眼,看来这位张小姐来之前已经打算好了呀。
这是连夜把入伙的文书都准备好了?
随着明艳的男装佳人将折扇再次打开,给自己轻轻煽着风,然后用一双明眸看向了沈烈。
那白皙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戏谑之意更加明显了。
沈烈更加肯定自己上当了。
接着,从张小姐红润的小嘴里又溢出了几个字:“沈兄还愣着做什么……签字画押吧。”
沈烈正有些纠结之时。
但只见张小姐面色不善,娇哼了一声:“嗯?”
沈烈一咬牙,忙道:“我签!”
你有钱有势,你爹是大明首辅,你哥是锦衣卫指挥使。
你说什么都对。
于是沈烈便拿起了文书,苦着脸,一字一句的翻看了起来。
这时他还想利用自己有限的商业知识,从这文书里找到点什么漏洞,看看能不能利用一下。
这入伙的文书叫做万金账,其实就是后世合伙人制度,也是后来股份制的雏形。
在万历初年这个商业极度繁荣的时代,万金账在各大商帮里还挺常见,这种合伙经商的制度起源于陕西商帮。
说的通俗一些,便是大伙一起出钱做生意,主事之人将众多资金融合在一起的方法。
所谓万金账,便是将所有愿意参与进来的人的资金进行有效的整合,将每个人的出资情况记录在册。
万金帐上记载了每个人相应的股份,以及在商业获得利润后,每个人的分红等详细信息。
如此一来。
每一个出资的人也就成为了股东。
沈烈看着面前白纸黑字的万金账,果然十分缜密,将所有的规定,利润分配以及风险承担都标注的一清二楚。
利润共享,风险共承担。
这万金账的缜密,甚至让沈烈这个穿越众都觉得大开眼界!
沈烈正逐字逐句的核对时。
坐在对面的张静修微微一笑,将身子附了过来,轻声道:“沈兄别费劲了,这万金账,是静修求我二哥叫人弄的。”
沈烈又是一呆,有些茫然道:“你二哥?”
这时张魁在一旁说道:“我家二少爷,乃是万历五年丁丑科第一甲第二名进士,榜眼,授翰林院编修……”
顷刻间沈烈死心了,如此说来是抓不到漏洞了。
当即便拿起了一支上等狼毫,蘸了点墨汁,在文书上签下了名号,又按了手印,加盖了印章。
沈烈才刚刚按下了手印,接过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桌子上的文书便被张静修伸出纤纤素手,一把夺了过去。
张小姐如获至宝,将万金账塞给张魁,又轻声叮嘱道:“收好了。”
张魁将文书往怀里一塞,笃定道:“公子放心,丢不了!”
此时张静修已是心满意足,看着一脸懵逼的沈烈,便又是盈盈一笑,然后她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轻移莲步。
张大小姐向着店外走去,临走前还扔下了一句话:“沈兄忙着吧,将店里好生整饬一番,小弟明日再来。”
话说完。
男装佳人便轻移莲步,快步走出了小店。
张魁赶忙紧紧跟随,不过他临走前伸出手,在沈烈肩膀上拍了拍,一脸同情的看着沈烈,然后叹了口气。
那神色分明再说。
别琢磨了。
你斗不过我家小姐的。
沈烈被拍的一哆嗦,本能的点了点头。
小店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芸儿,李婶,店小二都在后厨里,伸长脖子张望着……
看着沈烈一个人坐在大堂里怔怔的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店小二才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伸出手,在沈烈面前晃了晃,看到沈烈的眼珠动了一下。
沈烈茫然道:“做什么?”
小二松了口气,向着芸儿,李婶等人挥了挥手,轻松道:“掌柜的没事儿,就是……有点蒙。”
沈烈气的又翻了个白眼。
午后,便宜坊。
食客们散去之后,沈烈手中攥着三百两银票,坐在椅子上琢磨了好半天,仍旧有些懵逼。
从头到尾将此事捋了一遍,他写了首诗,去找张小姐借钱,然后被张小姐轰了出来。
可是这怎么一来二去的,自己的小店就被她用三百两银子给收购了呀?
“老子……”
沈烈不由得摸了摸头,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从便宜坊的创世人,堂堂的大掌柜变成了二股东兼总经理呢?
一张明艳慑人的俏脸浮现在脑海中,让沈烈一时间哭笑不得,这位张小姐的手段着实了得!
真不愧是当朝首辅家的千金大小姐,张居正的女儿,见过大世面的大家闺秀呀。
沈烈觉得自己初创的小店被收购,真是一点也不冤。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做?
沈烈忍不住又摸了摸头,在心中直叹气,女人心,海底针,更何况是首辅家的大小姐,心思更是不可琢磨。
或许这便是有钱任性吧。
此时芸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看着沈烈的脸色轻声道:“少爷……奴婢觉得张小姐人不错呀。”
沈烈气的翻了个白眼,险些当场晕过去。
良久,沈烈看着呆萌的小丫鬟,无奈的苦笑道:“有道理。”
自己亲手创立的便宜坊,卤煮火烧的金字招牌被她收购了,总好过被别人挤兑死。
“行了。”
沈烈索性将两手一摊,也懒得挣扎了。
就这样吧。
躺平了。
抬头看着天,沈烈口中喃喃自语着:“万恶的资本家呀。”
第二天,清晨。
太师府内宅。
画眉鸟叽叽喳喳的叫着,天还没亮,睡在套间的小圆脸俏丫鬟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睡眼,将衣裳穿好。
可是丫鬟一抬头,便瞧见小姐的闺房里亮着灯。
丫鬟呆了呆,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站在闺房门口看着自家小姐坐在梳妆台前,正在翻看着一张纸。
那纸分明是一份签了字,画了押的买卖文书,并且此刻自家小姐明艳的俏脸上,嘴角微微上扬,浮现着一抹俏皮的微笑。
这神态……
似乎她正在回味着某一个十分特别的时刻,那俏脸上浮现着动人的艳光,在烛火照耀下显得那般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