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数大明嘉靖,隆庆,万历三朝,海禁早已名存实亡,海贸发达,可为何海贸发达的大明,却没有顺理成章的进入大航海时代。
为何这地理位置如此优越的天津卫良港,却无人问津?
这是十分不合理的事。
凡事必有因。
转过身。
沈烈微微一笑:“戚帅何必明知故问?”
“只因……漕运!”
此刻沈烈侃侃而谈。
指点江山。
神采飞扬。
竟然将老成持重的戚继光都说愣了。
而沈烈却眉头紧皱,忧心忡忡,正是因为有京杭大运河,有漕运的存在,这天津卫才发展不起来。
而大明。
与大航海时代失之交臂。
为何如此?
“想那大运河两岸,盐帮,漕帮,船帮,运河两岸林立的店铺,一个个仓储物流节点,甚至于秦淮河上密密麻麻的画舫……”
多少人指望着运河吃饭呀!
若海贸兴盛,天津港取代通州码头,成为京畿,九边的物资转运港,那漕运必定日渐荒废。
以至于。
一切归零。
这让靠大运河和漕运吃饭的各地官员,士绅如何能够接受,所以是谁拼死反对海贸,谁反对大明舰队下西洋呐。
江浙一党。
以及这运河两岸,仰仗漕运吃饭的各地官府,官绅集团,都拼了命的反对朝廷开海。
而随着沈烈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心中了然。
他沈某人要在天津开海,做海贸,自然便动了江南官绅的利益,动了无数人的利益。
再加上海运太危险了,以东海为例,不但海盗横行,风浪又大,动辄便是船毁人亡的结局。
故此。
天津卫自然便成了冷码头。
话说完。
一阵安静过后。
戚继光笑道:“那你还要开天津卫?”
可沈烈此刻却笑不出来。
守着大运河当然好。
可是。
抱着这大运河,抱着这漕运墨守成规,却也让大明完全错过了大航海时代,这让沈烈如何能够甘心?
想当年。
雄才大略如永乐大帝,也亲手开启了大明历史上,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大航海时代。
随着沈烈目光再次变得沉凝,在心中琢磨着。
沉吟着。
忽然停下了脚步。
沈烈却突然岔开了话题,轻声道:“戚帅当知,东瀛列岛百年战乱,应当很快便要分出胜负了?”
如今可是万历十年……
而东瀛。
正处于战国时代的末期,并且发生了一系列大事。
闻此言。
戚继光面为微变,却很快露出吃惊神色,低声道:“何以见得?”
四下无人。
唯有海浪涛涛。
沈烈背着手,看着那多多浪花,凝重道:“戚帅怕是有所不知,半个月之前,东瀛霸主织田家重臣丰臣秀吉,奉家主织田信长之命,忽然出动重兵,围攻毛利家的高松城,毛利辉元大怒,亲统近五万大军前来救援。”
“丰臣秀吉不敌,便向织田信长求援。”
顿了顿。
沈烈又轻声道:“当日,织田信长派心腹明智光秀援救高松城,可未曾料到,明智光秀叛乱,率部围攻京都,攻打织田信长暂住的本能寺,织田信长……死了。”
话音落。
戚继光面色大变,吃惊道:“竟有此事……织田信长死了,死在……他自己的心腹爱将明智光秀手上?”
在这万历十年的大明,只怕是,没人比戚继光更加关切战国时代的东瀛,他虽坐镇密云大营,日夜练兵以防备鞑靼。
可他从未放松过对东瀛的警惕。
“这不可能!”
戚继光面色一变再变,沉声道:“为何本镇未曾接到消息?”
一句话。
便立刻让沈烈明白,戚帅在东瀛安插了细作。
而沈烈却又沉声应道:“千真万确。”
应该是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紧急,又或者天气原因不能出海,细作还没有来得及将消息传回来。
压低了声音。
沈烈凝重道:“后明智光秀被丰臣秀吉击败,丰臣秀吉实际上掌握了织田家……”
这便是东瀛战国末年有名的本能寺之变。
就发生在万历十年的六月。
戚继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失去了一贯的从容,不由得吃惊道。
“丰臣秀吉……糟了!”
与倭寇交手了一辈子,戚继光自然知道丰臣秀吉是什么人,这是一个尾张国,爱知郡,中村乡。
贫苦农民家庭出身的足轻。
也就是下级步兵。
后因侍奉织田信长而崛起,可如今……
随着戚继光脸色一变再变,沈烈同样低头不语,或许在万历十年这个时代,这天下间。
只有他和戚帅才明白,这个丰臣秀吉的厉害。
良久。
戚继光色变道:“若是如此,则情势颇为不妙。”
沈烈也直叹气。
当然不妙。
这个雄才大略,低级步兵出身的丰臣秀吉,很快便要发动统一东瀛之战了,可大明如今是鞭长莫及。
面对四面八方的军事威胁。
大明根本无力兼顾东瀛。
而沈烈便又幽幽道:“论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敢问戚帅,以丰臣秀吉之能,不知他可否一统东瀛,结束百年战乱……”
此时。
戚继光已经震撼到说不出话来,以他对东瀛,对织田家和丰臣秀吉的了解来说,这个人统一东瀛的概率可真不低。
而沈烈又低声道:“若东瀛一统,则丰臣秀吉,想必不会安分守己。”
戚继光终于听不下去了。
便好似被戳中了痛处,从这位戚大帅喉咙中,溢出了一声冷哼:“他要做甚,今时非同往日,谅他一个足轻出身的野猴子,也不敢大举来犯!”
沈烈忙道:“戚帅神勇!”
此时的大明已经不是嘉靖早年的弱鸡,东瀛人的水师也不算强大,攻打大明他确实没那个胆量。
不过。
沉吟着。
从沈烈口中,吐出了石破天惊的两个字:“朝鲜。”
随着沈烈在这一刻泄露了天机。
顷刻间。
戚继光面色再变,凭着超人一等的战略眼光,他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意识到了沈烈所言非虚。
沉默。
死一般的沉寂中。
二人对看了一眼,当然这只是一种极大的可能性,丰臣秀吉想要统一东瀛也不容易,没个十年八年也做不到。
可戚继光仍旧好似被戳了脊梁骨一般。
变得忧心忡忡。
沉吟着。
戚继光沉声道:“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兴建天津卫,防备着倭寇,不论倭寇攻打朝鲜又或者掳掠东南,便可从天津卫出兵击之。”
沈烈点点头。
此刻。
心中对张四维,申时行,还有那些腐儒的愚蠢颇为不满,不论倭寇打朝鲜还是打东南沿海。
这帮人难道就没有海防的概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