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什么替身文学?你们的感情可真扭曲。”
女孩温软的鼻息吐在商陆的额头上,后者皮肤痒痒的,他想挠一挠,但白树已经结束了动作退了回去,她把商陆头发上沾着的白色绒毛摘下来,接着低头拿起眉笔,细细地给对方描眉,一根一根纤毫毕现。
“是他扭曲,不是我扭曲。”
商陆哼了哼。
“你们俩都扭曲,一个恋母癖,一个恋姐癖,惦记着一个死人,这辈子都念念不忘。”白树毫不客气,“世上还有比这更扭曲的情感么?用拉康的精神分析学说来看,你们的精神世界里都有巨大的、无法弥补的匮乏,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后大撤退时代综合征?”
“谁是拉康?什么是后大撤退时代综合征?”
“前者是个死人,后者是社会整体普遍存在的精神和情感扭曲,主要表现为对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黄金年代的强烈依恋和心理依赖,你知道如今有多少人把自己整日封闭在屋子里,一遍一遍地看历年春晚?有相当一批人甚至假装、模拟自己仍然生活在大崩塌前的时代,在网上形成社区。”白树说,“但这种戏演不长久,他们很快就会碰到无法忽视的缺口,然后精神陷入崩溃。”
“什么缺口?”
“那些死去的人,永远带走了幸存者的一部分生命。”白树说,“这年头,户口本完整的人是不存在的。”
这句话说得对,商陆的户口本就只有一页。
她给商陆画上大地色的眼影,让那双本就带着些柔弱气质的眼睛看上去更像个女孩,白树是操工办里最会化妆的人,当她得知商陆肩负的重任后主动请缨毛遂自荐,自请要给商陆化妆,并贡献出自己珍藏的所有瓶瓶罐罐——这年头化妆品几乎是奢侈品,所有的存货都是大崩塌前遗留下来的宝贝,分散保存在姑娘们的保险柜里,商陆也是头一次知道女生的化妆品居然比化学实验室还要复杂,白树细致地给他介绍什么是娇韵诗的牛奶水,什么是兰蔻的乳液,什么是巴宝莉的粉底。
由于白树的装备不全,她还找丁香借了一瓶欧莱雅的精华来。
“巴宝莉frehglow珠光粉底液,整个151可能就这硕果仅存的一瓶。”白树在商陆面前不无炫耀地晃了晃那个黑色外壳的玻璃瓶子,而商陆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化妆的流程之复杂也超乎商陆想象,那么一大堆瓶瓶罐罐,每个都长得像洗面奶剃须膏,白树居然分得清楚且记得住次序,从爽肤水到乳液到精华到防晒到粉底到遮瑕到修容,商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变得像个人样。
“你的眼睛最像你姐姐。”白树俯着身在给商陆画鼻影,她唯一的参照物是一张一寸大小的黑白证件照,“你们都有一双漂亮聪明的眼睛。”
商陆坐着一动不动,他未曾想过,这姑娘似乎把他当成了一幅油画,一尊雕像,一件艺术品,她像个艺术家那样聚精会神地细细雕琢。
大多数时候白树不说话,办公室里只有她和商陆两人,距离近得鼻息相闻,商陆能嗅到对方衣领里淡淡的栀子花香,这气氛实在暧昧了些,商陆想找个话题岔开注意力。
“你新交的那个男朋友咋样?”
“哪个?”
“政治部干部科的那个,一米八的大高个儿,追你好久了。”
“踹了。”白树淡淡地说,“人不行。”
商陆沉默了,气氛更暧昧了。
“他要求你女装,然后呢?”白树忽然问,“难道真想让你牺牲色相贡献屁股?虽然用臀部换来四百吨钛合金是个非常划算的生意,怎么看都是一本万利,牺牲一下也无不可……”
“不可不可……千万不可。”商陆后背一紧,下意识地提肛,连忙打断她,“这怎么可能?”
“或许卫茅就是个自闭的变态呢?他要把压抑多年的**发泄到你的身上,反正你是自己送上门来的。”白树露出小恶魔似的笑容,把美妆蛋压在商陆的鼻梁上轻轻滚动,“你知道这年头满大街都是精神和心理疾病,更何况是巨械驾驶员这个精神问题高危群体?”
商陆隐隐坐不住了。
他意识到自己没做过这个心理准备,白树说的不无道理,凡事得往坏处想,最极端的情况也有可能发生,说不准卫茅就是个貌美如花的人面禽兽呢?难怪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原来他喜欢的是男人——
白树“噗嗤”一声笑出来。
“来,最后一步了,把口红涂上。”她把半截口红慢慢旋出来,“杨树林1966,最经典的蓝调正红,给你看看色号。”
她一边说着给自己涂上了,红唇皓齿,女孩立即变得明艳起来。
白树照照镜子,又看看商陆:
“好看么?”
商陆点点头。
基地里追白树的男生能有一个加强连不是没原因的,她不用花什么力气就能让自己变得亮眼,从来都是她挑男人,如果不是碰到商陆,情场之上白树未有败绩。
白树凑近了,两只手撑在商陆椅子的扶手上,后者不自禁地后仰。
她的身体带着栀子花香压下来,满满当当的,在他耳边轻声说:
“用这个色号,保证让你大杀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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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茅近日里颇有些心不在焉,唐迪看着逐渐下滑的测试成绩心里干着急,半个月前还有.9%的命中率,今天的测试成绩只有42.6%,不升反降,相较之下他唐迪的模拟测试成绩反而取得可喜增长,半个月前0.012%的命中率今天已经显著上升至0.046%,按照这个增长速率,只要五十年——五十年后唐迪也能成为大羿的驾驶员担负起狙杀螺天使的重任。
届时八十岁的老将唐迪颤颤巍巍地跨进巨械的驾驶舱,廉颇虽老,尚能饭也。
“要想清楚,我们只有开一枪的机会,您成绩要是再下滑,这一枪可就打不出去啦。”
唐迪像个高三班主任似的操碎了心,明明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活祖宗成绩怎么还下滑了呢?莫非早恋了?
卫茅浸泡在粘稠的淡蓝色irgf中,作为四代机,大羿的驾驶舱和红莲的结构相仿,是一个透明的球体,内壁上闪烁跳跃的都是计算过程,虽然所有人都把狙杀螺天使的过程形容为“开枪”,但扣动扳机只是其复杂流程的最后一步,计算螺天使的运动轨道才是最重要的前置工作,目前已知在地月系内一共有四个引力源在影响螺天使的运转轨道,地球算一个,月球算一个,还有两个隐藏在暗处人类未知的引力源,地球和月球的影响是相对好处理的,但藏起来的那两个东西很不好对付,它们施加的远程作用——可能是引力,也有可能是库仑力,抑或者是人类未曾发现的某种其他相互作用,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动琴弦那样震颤螺天使的轨道,影响后者的章动和进动。
大羿拥有现役巨械当中最强大的计算核心,是当前所有巨械里唯一一颗浮点运算能力达到每秒十亿亿次的大脑,它有能力模拟一些复杂的运动,在理想条件下把螺天使的位置精确到55厘米以内。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唐迪叼着芙蓉王,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远远地望着车间灯光下巨械的轮廓。
“嗯?”
卫茅居然听到了这句嘟囔。
“我说您老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时间去我办公室看看我那个傅科摆,您是天字第一号重要人物,全世界都像那个摆那样围着你团团转。”唐迪说,“可惜我就不是这块料,资质实在愚钝,拼尽全力,绞尽脑汁,也就打出个0.046的成绩来,要不然……”
“嗯?”
“要不然我也要去开一开巨械。”唐迪说,“当真是可恶啊,你们这些超级天才,大家都长着一个脑袋,凭什么你们生来就和我们不一样?”
“参加选拔。”
“参加过,很多年前就参加过,我还记得是在渝中的大坪医院做的体检。”唐迪说,“当时是第一批巨械驾驶员的筛选和选拔,我跃跃欲试,不自量力,结果第二关就给淘汰了,主考官是个年轻小姑娘,戴着口罩,让我回去等通知,一等就等到现在。”
卫茅略微意外,他没想到唐迪曾经和自己同批参加巨械驾驶员的选拔,至于那个让唐迪回去等通知的小姑娘,毫无疑问就是商君。
唐迪不知道是商陆姐姐粉碎了他的驾驶员梦想,否则新仇又要加上旧恨,见面高低得捅两刀。
卫茅退出驾驶舱,浑身湿漉漉地摘下头盔,出水芙蓉似的美人。
“小时候,乡愁是一场小小的考核,我在这头,考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台大大的巨械,我在外头,驾驶员在里头。”唐迪夹着那根烟,悠悠地说,“不怕你笑话,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英雄。”
唐迪望着那个英雄,他梦想成为的英雄就站在十米之外,站在灯光底下,站在巨械背后,套着沉重的黑色抗负荷服,沉默又冷峻,一只手抱着头盔,一只手从储物柜里摸出手机,低头给某人回消息:
“见面的时候你能叫我毛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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