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腹泻三五次?”
方彦一边诊脉一边询问。
“嗯。”患者点了点头,声音很低,毕竟被那么多人看着,又是个女人。
“从早上开始?”方彦又问。
“嗯。”女人再次点了点头。
“腹泻的时候有没有伴随腹痛?”方彦又问。
“没有,肚子不疼。”女人摇了摇头。
“口干不干?”方彦继续问。
“口干。”
“喝水怎么样?”方彦继续问着。
“不怎么想喝水。”女人道。
“嗯,口干不欲饮,恶心吗?”方彦点了点头,继续问。
“恶心,但是没有呕吐。”女人说道。
“出汗吗?”
“出汗,又岂是上半身,头上出汗最厉害。”女人道。
方彦询问的时候,整个多功能教室都安静了下来,整个教室也只有方彦和女患者的声音。
无论其他人什么想法,这会儿方彦一边诊脉,一边询问,这个细节任何人都不愿意错过。
中医的诊断手段望、闻、问、切,望这一诊是贯穿整个治疗过程的,从见到患者的第一面就开始,一直到患者离去,这会儿方彦的问则是大家最关心的。
“右脉沉伏微细,左脉略兼细滑。”
方彦松开患者的手腕,把自己摸出的脉象说了出来,然后又看了女患者的舌苔:“舌苔白滑。”
诊过脉,看过女患者的舌苔,方彦又拿起女患者放在桌前的病历看了一遍问:“有孩子了吗?”
“有了。”
女患者道:“有个女儿,已经三岁半了。”
“腹泻是不是产后开始出现的?”方彦问道。
女患者的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是的。”
就在女患者回答的时候,整个多功能教室几乎听到方彦和女患者对话的学生脸上也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怎么了?”有没怎么注意的同学低声问边上的人。
“患者的女儿三岁半,而方彦学长则判断女患者的腹泻是产后开始的,也就是说方彦学长竟然通过诊脉和询问判断出了女患者三年半之前的情况。”
“嘶!”
问话的同学就禁不住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太恐怖了吧?
在临床上,像这种迁延日久的病症,患者看过不少医生,去过不少医院,随着时间的推移,早一些的细节无论是患者还是医生都会有意或者无意的忽略。
这并非马虎,而是时间真的太长了。
三年半的时间,有的医生给女患者说这个情况,有的医生给女患者说那个情况,再加上现场人多,女患者紧张,所以刚才女患者忘记说产后的情况并不是有意隐瞒。
“方彦学长不是连三甲医院都没进吗,这么厉害?”
“不清楚啊,继续看吧。”
同学们的兴趣瞬间就被调动起来了。
“面色苍白无华,嬴瘦、浮肿、体倦、神怠、短气、自汗、舌苔白滑........”
方彦又从患者的病历里面抽出一张处方单:“看上去确实像是脾气虚寒,再加上患者久泄,久泄脱阴脱阳也是有可能的。”
“六君子汤加减?”
方彦问患者:“这个药吃了多久了?”
“刚吃了一天,是省医院那边才给开的。”女患者道。
“服用之后今天腹泻加剧,比昨天严重了?”方彦又问。
“我自己感觉到确实比昨天难受了些,到了这会儿已经五次了。”女患者已经顾不得害羞了。
如果方彦之前并不知情的话,那么这会儿方彦所说的一切都能让女患者惊讶。
“正虚固有,单从患者的症状还有腹泻日久来看,诊断为脱阴脱阳,这一点就是不严谨的。”
方彦道:“除却患者腹泻日久,患者还有肠鸣漉漉,口干不思饮水,脉见滑象,由此可以判断是饮邪作祟。”
说着方彦顿了顿:“如果到了这儿还不能判断,那么再结合患者腹泻是在产后,一般来说,产后很容易忽视的一点就是饮食,因为产后虚弱,不少人先入为主,都会给产妇增加营养,饮食难免甘腻。”
说着方彦看向女患者。
女患者这会儿更加惊讶了:“您说的不错,我身体不好,产后我婆婆每天都让我喝蜂蜜水还有饭菜里面也加猪油,之后就开始腹泻。”
“.......”
现场一片寂静,教室内的同学目光灼灼。
即便是和方彦一块在高台上的周艳等人这会儿看着方彦都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这个病症方彦先上手的,并没有让其他人检查,而且自从方彦上手之后,整个过程,方彦是先行望、闻、问、切,了解患者情况,之后又拿出了省医院那边开的处方,层层分析。
像方彦说的患者面色无华、嬴瘦、浮肿这些,就等于是命题,命题出来之后,其他人都会根据这些来思考。
有的人还毫无头绪,像何佳、李少鹏等,有的人有了些许头绪,像白浩轩、周艳、傅永业还有苗康平等。
可他们惊讶的发现,他们的第一反应也是觉得患者是久泄脱阴脱阳,如果让他们来开方,那么他们也会开六君子汤加味。
而这个方剂已经被方彦否定了,准确的说被患者否定了,因为昨天用药一剂,今天患者腹泻并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之前每天腹泻三五次,现在不过两点,就已经五次了。
“产后体弱,过食甘腻,壅脾聚湿为泄。”
方彦道:“浮肿,口干却不思饮水,这就说明患者体内并不缺水,不缺水却口干,这就说明湿邪聚积.......”
“《丹溪手镜》中又说‘痰饮者,其人素盛今瘦,肠间漉漉有声音’,‘留饮者,背寒如手,或短气而渴........”
“卧槽,方彦学长也太牛了吧?”
教室内的同学们听得是如痴如醉。
方彦这会儿等于是把病症整个切开来分析,该解释的时候解释,该引经据典的时候引经据典........
对于中医辨证来说,怎么让人知道你说的是对的,自然是引用典籍,和典籍里面描述的无误,或者你能解释的通,那就说明正确,而不是你随便说的。
“临床上,病症有虚有实,有虚实夹杂,有脉证相逆,面对病症的时候,临床表现和脉证要相互参考,这样才能避免犯错。”
方彦这会儿已经有点进入状态了,有点在梦境中给一群弟子讲课时候的感觉了。
“如果出现虚实夹杂,脉证相逆,或者表证明显,不要着急下结论,可以多想一些,寻根问底,把患者患病的前因后果搞清楚,这样才能准确用药。”
“患者属于产后体弱,过食甘腻,壅脾聚湿,这个时候六君子汤加减只会导致患者病情加重,这种情况如何用药?”
“患者病情迁延日久,必然用过很多方法,寻常健脾、升举、温阳、分离等法,很显然都难以见效........”
黄正良一边听着,一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傅永业,傅永业这会儿面无表情,却已经双拳紧握,强制的控制着情绪。
他今天是来看方彦出丑的,并不是来看方彦出风头的,可刚一开始,方彦就大出风头。
傅永业是心胸狭隘,是有点虚伪,可他还是能听出方彦所说的是不是正确的,这个病症,方彦分析的准确无误。
甚至方彦这会儿都不是在辩证了,而是在以具体的病症来讲课。
苗康平也控制着心中的情绪。
几年没见,方彦已经有了如此水平了吗?
这个病症,现场白浩轩、徐信荣还有傅永业应该是相对来说能了解一些的,苗康平的水平也就和周艳相当,何佳算是垫底的。
方彦大学的时候虽然没有怎么好好学,可毕竟有底子,何佳则是完全没什么水平,能进省中医医院,靠的就是傅家。
窗户外面,中医大的系主任吕丰民一边听着,一边拿起电话给校长师光同拨了过去。
“校长,您这会儿不忙吧?”
“怎么了?”
师光同道:“这会儿不是小黄邀请的几位毕业生正在交流会诊吗?”
“是的,我就在外面。”
吕丰民道:“您要是不忙,过来听听吧。”
师光同有点不解:“我过去?”
“我是希望您能过来。”
吕丰民道:“我在电话中都没法给您细说,您还是过来亲自听一听,我保证绝对不虚此行。”
“行,我这就过来。”
师光同挂了电话,出了办公室,大概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多功能教室外面,看到了趴在窗户上向里面看的吕丰民。
“校长。”
吕丰民像师光同打了声招呼,也不在窗户边上看了,而是到了教室的侧门,就站在门口,这会儿方彦还正在讲着。
“甘遂半夏汤溶痰逐饮,《千金》饮门中,半夏、甘遂同煎,芍药、甘草同煎,以蜜和二药汁在煮.......因而在用药的时候,可以先煎半夏、白芍、甘草,合蜜,甘遂研末兑入,再用微火煎沸,空腹顿服.......”
说完,方彦道:“嗯,这就是我对这个病症的一些看法。”
说完,方彦不再吭声。
不少人都是一阵无语:“你这是一些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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