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德坐在营地后面的一辆炮车上,他的一条腿被砸断了,凝视着自己面前的废墟,它们在高地的一片狼藉下冒着黑烟,不时会有一声低沉的轰鸣声传来,表明点燃的火药爆炸了,青铜重炮那骄傲的样子被毁得面目全非,从炮膛到炮口就像是一朵金属的牵牛花那样裂开,木制的滚轮轴车在燃烧,而原本的炮手以及其他人则永远消失了。
他的思绪被远处滚滚而来的巨大爆炸声打断了,他抬起眼睛看到了战场中央,那里仿佛正在慢慢地崩塌,随着蝎尾狮的吼声,它把一个火炮的残骸翻倒了,并把一团灰尘抛向空中,即使拥有飞行的能力它们也不会轻易地让自己处于包围和火枪射界内,但现在它们只不过是一堆废墟,耸立在高地的荒原上,诺斯卡人已经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帝国的炮火威胁被降低了。
蝎尾狮的背上有些动静,诺斯卡人的巫师坐在蝎尾狮背后,他冷冷地看了一会儿面前的场景。
希尔德从怀里拿出自己随身的手枪,虽然相比击杀面前这个敌人自杀可能还舒服些,但他没打算做那么怯懦的事情。
巫师的脸隐藏在头盔下看不见表情,但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个帝国人身上多久,因为他听到了后方急促的马蹄声,用手中的法杖轻敲了蝎尾狮的后腿,蝎尾狮振翅飞起到半空中,数息后转过头绕着高地盘旋。
停在他刚才位置的是骑乘着湖神幻兽的弥昂,弥昂凛然地望着半空中的萨满巫师,严阵以待,但对方却没有与他一战的打算,而是驾驭着蝎尾狮反身飞离,奔赴向战场的中央,其他四只蝎尾狮也随之离开。
弥昂翻下落地,上前帮助希尔德将压在身上的废墟翻开,他看得出这个人的腿断了,如果不快点找到莎莉雅牧师来治疗的化大概率要截肢,在这个工程师痛得哼哼的时候,慢了些的奥兰多与赶回支援的白狼骑士才姗姗来迟。
“我们得送你回去找医者牧师。”白狼骑士的连长判断道。
“如果你们打算拖着我的断腿骑马跑回去的话。”工程师抱怨道。
“我们可以临时抬个担架。”白狼骑士们虽然崇尚近身搏杀,但也知道工程师的重要性,自然会尽力送他到安全的地方。
“好吧,最好再去通知一下其他人,那帮蛮子的花把戏绝对还没玩完。”希尔德用抱怨和一连串的低声咒骂来转移痛感,作为工程师他一直相信着火药与机械的作用,不过显然现在的状况让他绝对自己有些丢脸。
白狼骑士的连长点了点头:“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幸存伤员。”
奥兰多看着他们的行动,接着弥昂说道:“来慢了,这里没有什么战斗,我们回去战场上吧。”
出人意料的,弥昂摇了摇头:“我来这里不仅是为了支援,还有别的事。”
“嗯,能让你从战斗中脱离的……莫非你有什么发现?”
“不确定,至少现在还不确定。”弥昂扫视了眼火炮爆炸后的残骸。
“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和我直说一声。”
“当然。”弥昂笑了笑,旋即严肃说道,“去追那个巫师,不管他在做什么,试着阻止他,我感觉诺斯卡人留了什么后手。”
“后手,得怎样的后手才能一举扭转战局?”奥兰多看了眼战场,诺斯卡人或许还在顽强战斗,但失败的趋势看起来难以避免,即使帝国的火炮与火枪部队因为更加谨慎了,但此前诺斯卡人就已经损失不小。
但不多想,奥兰多向弥昂点了点头,反身向着高地下的战场赶去,帝国骑士们正在试着突破诺斯卡人的整条战线,虽然无论骑士还是战马看起来都已经有些疲倦了。
远处,一阵号角吹响,随着战斗的推移前线战斗部队的数量急剧减少,即使是受到保护的火枪手也蒙受损失,右翼的重炮部队刚刚全部炸膛,这占了这次带来火炮的五分之一,而蝎尾狮的威胁尚未解除。
被抬下高地的希尔德没有再说什么,他躺在临时的担架上经过后方的炮兵阵列,即使受伤也不能停止他提高声音向人们发出命令,使米登领的炮兵们保持秩序,不过接着就被拉到莎莉雅牧师的营帐之中了。
鲍里斯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战场,现在他的士兵在战场中央,形成了一个宽阔的半圆弧线,后面的部队逐渐向两翼推移加入到战斗之中,诺斯卡人从树林中增援的数量比预想的要多,不过现在这似乎就是他们最后的军队了,米登领的军队要在这里坚持下去取得胜利。
他伸手去取他的酒壶,在过去的几天里他几乎没有想过喝酒,但现在他感觉到过度的紧张而不是兴奋,这让选帝侯想痛饮一番,但当他把瓶盖打开拉到唇边时,他停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啤酒的气味使他感到厌恶。
选帝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到纯净而寒冷的空气进入了他的肺,这让他感觉稍微轻松了一些,战斗牧师们在合唱圣歌迈过战场,冷风呻吟着穿过山谷的石头,冰冷的风雪从天而降或许带着尤里克式的祝福,这会保佑他们取得胜利的。
奥兰多强行挤入了几乎被士兵们填满的战场,那个巫师带着他的蝎尾狮在战场上乱窜着,专门挑那些缺乏火枪手与长戟掩护的地方动手,并且用魔法杀伤和辅助帝国军队,即使战斗牧师们开始展开支援也不能彻底平复巫师的法术。
蝎尾狮抓住换弹的间隙冲入了一片火枪手的方阵中间,两头蝎尾狮掠袭过掩护的长矛兵将他们从保护下隔开,而萨满巫师则带着他的蝎尾狮冲入到了火枪手之间,缺乏护甲与近战训练的火枪手们突遇蝎尾狮的攻击,几乎是一边倒的杀戮,两头蝎尾狮来回冲撞间都会带起一阵骨骼碎裂的声响。
萨满巫师从蝎尾狮的背后一跃而下,剑锋将一个火枪手从头到脚劈成两半,但萨满巫师落地并没有加入到战斗之中,只是让自己的蝎尾狮在他的周围杀戮击退着那些火枪手和偶尔靠近的其他帝国部队,让他们无法干扰自己,而他将手中的法杖猛地插入到鲜血与冻土混杂的泥泞之中,口中快速念叨出一段咒语,四周的鲜血混杂着的金属中一些为不可见的细线向着地下渗去。
“见鬼,你们让让路呀!”奥兰多看着那个诺斯卡人冲进了人群中间带着蝎尾狮肆虐,四周的回援的帝国士兵们似乎要讲这围的水泄不通,这让他有些气急,坐在马背上看着萨满巫师在远处不知道做些什么。
萨满巫师缓缓起身,看着周围开始靠近的帝国士兵,收回剑刃空手指向帝国士兵们的线列,在魔法之风汇聚的刹那,士兵们身上的甲胄与手中的兵刃熔化了,然后瞬间化作根根尖锐的金属刺将包裹着的士兵扎穿,十几个千疮百孔的长戟兵倒下,空出了一小片区域。
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萨满巫师呼唤回蝎尾狮攀上其背后,振翅飞起准备脱离,其他几头作战的蝎尾狮似乎也听到了无形的密令,反身试着与纠缠的帝国军队脱离出去。
就在此时瞄准的加农炮弹呼啸而来,没有击中飞到半空的萨满巫师,但也击中了他下方的另一头准备起飞的蝎尾狮的脊背,几乎当场将这畜生打成两截,尽管如此它依然挣扎着直到长戟穿过它的头骨。
萨满巫师有些恼怒地看了眼后方的帝国火炮,这次他们甚至没顾忌周围的帝国士兵一起开火了,显然帝国军队下了更大的决心来对付他。
阴沉地想了想是否要故技重施对付那些火炮,但很快就放弃了,收到之前的教训帝国的战斗法师与牧师会对后方严加保护,而且距离太远了前往更为危险,他只要专注现在的任务就好。
击中蝎尾狮的炮弹余势未减地撞入了后方的士兵中间,就在奥兰多两步外的几个长戟兵在重炮弹下化作一团金属碎屑和身体碎片飞洒,使得奥兰多头上一阵冷汗。
“至少路开了。”奥兰多平下心来催促战马挤出乱军,看着从帝国士兵们头顶上掠过的萨满巫师后向着其方向追赶而去。
弥昂站在高地上俯瞰着战场,有许多东西是他所不能目视的,但伊岚可以,随着战场态势的变化,诺斯卡人原本隐匿在战场上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地浮现出来,魔法之风如同漩涡般搅动着,沉稳浓密的虔门与炽热爆裂的阿奎夏是这里占据主导的力量。
弥昂半蹲在身抓起了一把地上混杂着鲜血与金属残片的泥土,鲜血在空气中变得暗淡肮脏,金属的因为锈蚀而不再那么坚固沉重,而其中金属锈蚀的速度远超正常状况,甚至在弥昂的手上都能隐约看到其像枯萎的植物一样萎缩下去,金属的色泽也不再闪亮。
“金属与血液的精华被抽取了。”这是伊岚的结论,“鲜血只是附带的祭品,真正影响的是金属,战场这里如此之多的金属,缓慢地锈蚀与破碎,这不是短时间的一两个法术就能造成的效果,难怪现在的金属之风会如此浓郁,诺斯卡人早就在准备了,为了让他们的魔法取得优势。”
“有什么办法破坏他们的优势吗?”
“至少我现在还没有,而且这不是你之前见过的那样明显的魔法阵,这更像是一种仪式,战场上的杀戮流血就是仪式的步骤,原来如此,无论死得是诺斯卡人还是帝国人对他们而言都不重要,只需要有足够的人死就可以了,因为血神不会在乎血从哪里来。”伊岚似乎是想通了些什么,在她的视野里她能看到浓密的金属之风正在缓缓沉淀,如果诺斯卡人更多地利用它们的话足够给帝国造成更严重的损失,但他们没有。
不是不能利用,而是因为这些因为仪式而聚集的金属之风另有用途,伊岚看到魔法的网络逐渐在大地下方勾勒成形。
本能的战争欲望驱动着狂风的喧嚣,战场铺展在面前,活人的尖叫与肢体的碰撞笼罩在搅动的乌云中,鲜血的臭味扶摇直上,风雪中缠绕着古铜色。
弥昂听懂了她的意思,诺斯卡人挑选这里作为战场不仅仅是为了发挥自己的优势而已,他们还将这一战以及其杀戮流血作为仪式祭礼,来放出他们真正的杀招。
“我们得去找……”弥昂刚出几个字,猛地感受到脚下地面的一阵轻颤。
而在前线,奥兰多追杀着萨满巫师穿过重重士兵的线列。
“这次你跑不了了。”看着萨满巫师落下的方向,奥兰多向前追去。
蒸汽的爆鸣声与钢铁轴承的碾滚声响彻周围的战场,蒸汽坦克隆隆地向前开动着,帝国军队已经将他们的最后的战争机器派上了战场,尽管只有一台但蒸汽坦克的压制力在帝国军队中无与伦比。
比帝国重炮小上一号的蒸汽加农炮安置在前,车长手持火铳探出身子从坦克顶头望向前方:“瞄准那个带尾巴的棕色屁股,爆了它。”
压缩蒸汽从蒸汽坦克的锅炉中滚出,在工程师的控制下通过管道涌入炮膛,接着在车手和炮手配合瞄准向不远处的蝎尾狮后猛地开炮,一大片滚烫的蒸汽从装甲缝隙向周围散溢过去,周围的帝国士兵们拉开了点距离以免烫伤,不过在这么冷的冬天有蒸汽还能稍微暖和些。
蒸汽加农炮正中了它瞄准的位置,正在撕扯一个长戟兵的蝎尾狮惨烈咆哮着,他的后臀和一条腿被炸飞了,而掩护的帝国火枪手们则将火枪瞄准了蝎尾狮,密集的攒射在它身上打开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
萨满巫师没有理睬这些,他咬牙将长袍披风拉起,接着在金属的光泽中长袍变得坚固起来隔开了巫师与外界,他全神贯注地开始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