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富贵万万年。
将这一幕从头看到尾的顾寒突然叹了口气,明白了罗万年名字的由来,也明白了女子对罗万年未来的期盼之意。
可……
还是个孩童的罗万年并不懂,甚至他反而觉得,人生艰难,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时常挨打,活上一万年,不就是等于要遭一万年的罪?
带着这个念头。
他头脑越发昏沉,不知不觉中沉沉睡过去了,只是没睡多久,他又醒了……是被一阵香味刺激醒的。
不知何时。
女子已经再次回来,手里还多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喝吧。”
女子坐在他身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掩盖住了眉间的那抹痛苦。
“娘,你先喝……”
纵然腹中饥饿难耐,可他依旧不曾忘记,眼前这个苍老得不像话的女子,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娘不饿。”
女子将缺了一角的粗瓷碗推了回去,柔声道:“娘先前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罗万年只是盯着那碗肉汤,不停地咽口水:“堂堂正正,罗万年。”
“恩,喝吧。”
犹豫了一瞬。
罗万年终于忍不住,拿着瓷碗狼吞虎咽了起来。
女子笑了。
笑得很欣慰,也很悲哀,欣慰,是因为她明白,对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悲哀……却是因为这是罗万年五年以来,第一次尝到肉的滋味。
“万年?”
“……唔。”
“万年?”
“……恩。”
“万年?”
“……”
女子一遍遍呼唤,声音越来越微弱,也不管对方应不应,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加深罗万年对这个名字的印象。
“万年……”
“你要努力变得更好……”
这是她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瓷碗并不大。
只是片刻的功夫已是见了底。
等罗万年终于有空注意周围情况的时候,却发现女子早已倒在了血泊中,身上一片冰凉,再也没有丝毫的温度和气息了。
“娘……”
此刻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停地去推女子。
砰的一声!
也在此时,被修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木门再次被一脚踹开,喝得醉醺醺的罗四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这几年里。
他嗜酒如命,在外越发谄媚逢迎,极尽讨好之能事,以求谋一份好差事,可越是如此,越没人瞧得上他,除了各种羞辱,他一无所获。
可……
回到柴房之后,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改在外间的卑躬屈膝,变得越发暴躁狂怒,对一对母子动则打骂,打骂之后,便将女子身上的一应银钱搜刮干净,继续外出鬼混。
“狗杂种,过来。”
像往常一样,他大马金刀往柴堆上一坐,冲罗万年招了招手:“让我看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恩?”
突然。
他似发现了什么,摇摇晃晃来到罗万年面前,看了看他手里的碗,又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女子,脸色一下变得古怪了起来。
“娘怎么了?”
虽然惧怕厌恶眼前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可罗万年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怎么了?”
罗四突然笑了起来,眼中怨毒,不甘,惊恐交织不断,直到最后,已是彻底扭曲了起来。
“你知道吗?”
醉眼惺忪中,他俯身看着罗万年,一改往日的凶神恶煞,语气温和道:“你刚刚吃的是什么?”
“肉。”
“确实是肉。”
罗四眼中闪过一丝残忍,一字一顿道:“是你娘的肉。”
啪的一声。
瓷碗瞬间坠地,罗万年似终于反应了过来,呆滞在当场。
“狗杂种。”
罗四不断拍打着他面黄肌肉的小脸,力道越来越大:“你还真是一个狗杂种!”
罗万年没说话。
站在那里,任由罗四的力量越来越大,任由脸颊高高肿了起来,仿若无知无觉,五岁大的他根本没想到,他只是一句饿了,就让女子彻底送了命。
悄无声息间。
丝丝缕缕的怨力自莫名处散逸而出,须臾间已是充斥在了小木屋里,遮住了他和罗四的身影。
坏了!
顾寒心中一凛,下意识便要退出去,只是没等他动作,一道劫力轰然落下,将他死死禁锢在了原地!
劫力蔓延中。
罗万年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洞。
“从现在开始。”
“我曾经经历的一切,你将……感同身受。”
话落。
丝丝缕缕的怨力宛如小蛇一般,不断没入顾寒的七窍之中,化作了一道莫名的情绪,落在了他的心间。
茫然,无措,惊慌。
可更多的……还是痛苦,一种生不如死,万念俱灰的痛苦!
宛如潮水一般。
一个不察,顾寒差点被这无穷无尽的痛苦冲散了意识。
下意识要调动修为。
可他赫然发现,自己的左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彻底化作了一片幽黑,再不受自己掌控,而心湖之中,那株象征了众生真意的嫩芽,突然有五分之一变得虚淡无比,就此消散!
神情一震!
他彻底反应了过来,从他进到这方幻境,进入国公府的那一刻开始,他便落入了罗万年的算计之中了!
“七情者,喜怒忧思悲恐惊。”
“六欲者,眼耳鼻舌身意。”
罗万年的声音传了过来:“六欲七情,众生皆有,你也不例外,所以,你注定逃不过,也破不开这个局。”
“……”
顾寒没反驳。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毕竟他并非草木,他亲眼看到了一切,亲耳听到了一切,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他觉得罗四该死。
他觉得国公无情。
他更觉得女子可怜……六欲七情一动,便和罗万年的怨力产生了交互,再加上修为实力远不如对方,自是被对方所乘,同化了部分身体和众生真意。
如罗万年所言。
他的性子,注定了他躲不开这个局。
刚想到这里。
那条被同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劫力缠绕中,隐隐化作了罗万年的面孔。
“你说的对。”
那面孔看着他,认真道:“以我的性子,的确走不通这条路,或者说,我的路注定是残缺的,可你走通了,那我便不需要再走。”
“因为。”
“我可以走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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