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喳喳的是以扇遮面的女士们。
甚至不需要推波助澜,谣言就会传播得比瘟疫还快。古人云:“谣言止于智者”,而贵族们的头脑一连数日浸泡在节庆的声光酒色里,变得轻飘飘醉醺醺的,比起深思熟虑,他们更倾向于不负责任地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夫人和小姐比她们的丈夫和兄弟更精于此道,兴许是爱情小说助长了她们的想象力,那些没头没尾的地方被补充得有鼻子有眼,说出来的时候自带一股难以抗拒的信服力。
在沙龙和茶话会上,风头正盛的八卦有两个,一是黑皇帝有意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隐匿贤者,二是隐匿贤者有一位美丽的精灵情人。当前者传出的时候,几乎所有天使家族都震了一震,而后者传出的时候,女士们更是兴奋得难以复加——比起利益的划分,她们对感情的角逐更感兴趣。
“我是在幽会回来的时候撞见那位大人的。”一个艾因霍恩家的女孩跟她的闺蜜绘声绘色地描述:“尽管天色很暗,但祂那双紫色的眼睛还是那么引人注目,而就在我犹豫要不要上去行礼时,发觉祂身侧还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位充满异域风情的女性。”一个正在扮演记录官的亚伯拉罕写道:“她肌肤似雪,发色瞳色皆是乌黑,仿佛炭笔勾勒的素描,但又远没有素描寡淡,因为她脚步轻移,旋转如飞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踏浪起舞的白鸟,就像旅行家折服于自然美景,我为她如花般盛开的生命力感到震撼。”
她欣赏了一会儿自己优雅的字迹,把“震撼”改成了“惊艳”,合上了自己的日记本。
“啧啧,我就说贤者怎么对无面人和魔女都不感兴趣,原来是已经藏了一位美人啊。”一个索伦家的女孩正在和朋友分食银盘里的火腿片,骤然望见那位面若冰霜的公主殿下,虽然眼下有个消化“挑衅者”魔药的机会,但考虑到序列的差距,她还是把更露骨的言辞压回了舌尖。
叮叮咚咚的是轻抹慢捻的琴弦。
那乐声时而凄切如歌,时而可怖如雷,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即便是对乐理一窍不通的人也会为之折服。可惜的是,建国日期间全校放假,先前人来人往的皇家学院此刻寂寥清冷,师生们流连于华灯之下,忙着参加各式各样的社交活动,自然无缘欣赏这天籁,倒是便宜了几个留守的仆役——尽管他们早已习惯如机器般循规蹈矩地做完每日的活计,但再平静的生活也需要一些意外之喜,否则就和死水没什么两样了。
在浇完水,修完枝,除完虫之后,一个年轻的花匠听着如溪水款款流淌的琴音,不禁生出探查其源头的念想。可奇怪的是,他爬上了占星人和星象师观测星轨的天文台,走过了猎人们进行搏击训练的操场,甚至斗胆进入了律师和仲裁人们称之为“模拟法庭”的几间教室,在大大小小的建筑跑上跑下了好几次,依旧一无所获——那乐声仍旧不疾不徐地回响着,熏香一样让人心旷神怡又无迹可寻。
瞧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年迈的园艺师笑呵呵地呷上一口茶。
“如果那位不想,谁也没办法找到祂。”
“祂?!”花匠差点被茶水烫了舌头,在他的认知里,能被称作“祂”的大人物应当住在宏伟的殿堂里——尽管他们这些下人毫不懈怠地维持着皇家学院的体面与整洁,但也不敢说这里有大人们自家的宫殿住着舒坦。
似乎是看穿了花匠心中所想,老人解释道:“殿堂越气派,越显眼,把请柬送上来也越容易,那位也越心烦。”
“那位喜欢清净?”花匠隐隐猜出了“那位”的名讳,却不敢直呼出来。
老人摩挲着脖颈上镀银的窥秘之眼挂饰,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我们只需享受祂此刻的馈赠就好。”
这话的余音尚未落下,一声刺耳的鸣响便猝不及防地破坏了原本和谐美好的乐章,鸟雀惊叫着从林中飞出,逃难似的远去,闲适安逸的气氛转瞬就被搅得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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