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东山庄园。

    卫中军坐在沙发上，身旁是自己的拜把子兄弟胡景钊，再旁边是胡景钊的妻子张淑英和儿子胡天河。

    其实卫中军今天很开心。

    干兄弟从国外归来探亲，第一站就是卫家。

    胡景钊是做学问出身，研究人类学，以前在加大伯克利分校任职，现在已经退休了。

    妻子张淑英是脑外科医生，儿子胡天河正在加州理工攻读机械工程学。

    一家子常年在海外，一两年回来一次，卫中军指定是要隆重招待的。

    “老杨，今天任何电话都不接，任何人都不见，你替我安排一下。”

    卫中军对自己的心腹交待。

    连着好几天的董事会开的他心烦意乱。

    趁着干兄弟到来，他也忙里偷闲一把。

    转过头。

    卫中军看向胡天河：“小河快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吗？”

    这话正合张淑英的心意，浅浅切入：“我马上也要退休了，我和老胡打算回国内，到时候让天河一起回来。”

    “好得很，你们啥都不用操心，到时候就搬来东山庄园住，咱们当邻居。”卫中军喜出望外。“天河工作怎么考虑的？”

    胡景钊摆摆手：“一瓶子不满，半瓶子还多，搞理论研究怕是不行，我们寻思让他在国内找个工作。”

    “咱自家孩子还用找工作？你寒碜我是不是？直接来华卫。”

    卫中军直接了当。

    其实胡景钊夫妇也是这么想的。

    不管怎么说，卫中军都是自己人。

    给谁打工，都不如给自己的干爹打工来得强。

    俩人转头看向胡天河，假装征求他的意见。

    胡天河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是想从事机械工程的工作，我先找找看再说，如果不行再麻烦干爹。”

    卫中军微微一笑，表示理解，同时是给了老杨一个眼神。

    有这个眼神铺垫。

    胡天河不可能找不到工作。

    “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有的想自立自强，像天河，挺好。”

    “有的嘛，想自觉坟墓，咱也想不通。”

    卫中军的目光转向了卫筱。

    老爷子的审视卫筱一激灵，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薯片，低头做乖巧状。

    “卫筱，给伱干爹干妈解释一下，不肖子孙四个字怎么写。”

    卫筱嘟着嘴：“不——横撇竖点，肖——竖点撇竖横折钩……”

    胡景钊对于事情本身不太了解。

    但看卫筱可爱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眼神有点宠溺：“你还真当干爹不识字啊？”

    卫中军的眼神则严厉很多：“别耍无赖，你解释解释你姐跟我告的状。”

    卫筱朝卫鸯做个鬼脸：“我姐说什么我哪里知道？”

    本来面对老爷子和姐姐的混合双打就已经够头疼了。

    万没想到。

    还有干爹干妈在。

    现在算是正式进入比赛环节。

    等于是团体赛，这谁顶得住啊？

    最要命的是。

    卫筱也不知道老爷子和姐姐掌握了多少自己的犯罪证据。

    想认错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只能硬着头皮耍赖。

    卫中军三指拍了拍茶几：“你过分了！”

    “让你去顺风，是让你去成长的！”

    “不是让你去胡闹的！”

    “你在钱江瞎搞乱搞，这是什么行为你知道吗？”

    卫筱察言观色。

    老爷子的态度有点过激。

    现在连赖都不能耍了。

    只能乖巧受训：“我……不知道？”

    “你这是自绝于祖宗，自绝于家族！”

    “？？？”

    挨打要立正。

    卫筱懂。

    但老爷子的定性有点严肃了。

    有一说一，亏点钱不至于，又不是亏不起。

    胡景钊把卫筱当亲闺女看，有些不忍，连忙劝说：“大哥，话说重了，还是个孩子。”

    “重？一点都不重！”卫中军越说越气。“你知道她在钱江做了什么吗？”

    胡景钊摇头：“天大的事情也不至于这样骂孩子。”

    卫中军脸色铁青：“她竟然说恋爱狗都不谈！哎呦，气的我……雪莹把我降压药拿过来。”

    卫筱：？？？

    撒子哦！

    把我从钱江叫过来，就为说这个？

    她回头看着卫鸯，表情里全都是不理解。

    卫鸯比她更不理解。

    昨天下午她跟老爷子汇报了一整个下午。

    卫筱的生活情况只说了十分钟，顺风的业务她汇报了俩小时。

    谁知道老爷子听来听去，只记住了恋爱狗都不谈这一句话。

    卫中军接过降压药：“我血压很久没这么高了。”

    “卫筱你给我解释一下。”

    “什么叫恋爱狗不谈？”

    “我告诉你，猪狗都有子孙，我卫中军没有。”

    “你想让我猪狗不如？”

    卫筱无言以对。

    老爷子不按套路出牌。

    她知道最近老爷子身体不好，合家欢的心思越来越严重。

    可是抱孙子这事儿也指望不上她啊。

    “父亲，我上面还有姐姐……”

    卫中军：“你姐注定孤独终老。”

    “那还有个哥。”

    卫中军：“他有儿子关我什么事，只是多出俩争家产的累赘罢了，重点是你！”

    卫筱难受的一匹。

    比耍无赖，老爷子的段位也很高。

    根本找不到角度辩驳。

    好在还有卫鸯在。

    连忙替卫筱转移火力。

    “爸，叫卫筱过来，不是为了质询顺风的事情吗？”

    卫筱听完连连点头：“对对对，公司亏了。”

    这么一想。

    公司亏钱这个事儿好像也没那么棘手。

    总比老爷子揪着谈恋爱这个事儿不放的好。

    于是卫筱主动认错。

    卫中军还有些意犹未尽，但看卫鸯执着的眼神，他也只能顺着话头问：“你公司是怎么回事，我看了财报，不合常理啊。”

    “哪里是不合常理？简直就是瞎胡闹。”

    卫鸯加入群聊。

    拿起了那份冒着热乎气的报表。

    “公司人事支出同比增长百分之七十一。”

    “你解释解释！”

    卫筱硬着头皮：“因为之前工资太低了……”

    “那也没有你这样的，一下增加这么多，你搁这搞慈善呢？为什么？”

    卫筱语气强硬了一些：“因为它善，员工开心我开心，两全其美不好吗？”

    两人争论之间，卫中军拿起了附带的报告。

    他不在意工资高低，员工多少。

    他只看最后的结果。

    从人力资源部门的工作总结来看。

    实行五小时工作日之后，效率并没有降低，反而有显著的提升。

    所以他强行打断。

    “人事方面问题不大，你既然想了，那就执行透彻，别朝令夕改。”

    卫鸯虽然有点不服气，但老爷子给眼神了。

    她只能接着往下问。

    “那你重点说一下这个研发支出的事情。”

    “占比一半还多，你是个快递公司啊。”

    “研发什么呢？”

    “航母吗？”

    听到这个数字，卫中军的眉头才微微皱了一下。

    市面上那些口口声声重研发的企业，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诈骗。

    不过是为了巧立名目，骗投资炒概念。

    只有那么一两家是来真的，但人家可是真正的高新技术产业。

    顺风作为一家快递公司，重研发确实有些不合常理。

    卫中军默默鼻头问道：“所以具体研发了什么东西出来？”

    卫鸯歘欻欻翻页。

    “爸，我来告诉您。”

    “顺风启动所谓无人化战略，已经搞了俩项目。”

    “您猜怎么着？”

    “到现在一架飞机没收着，全都给军方了。”

    “还有，咔咔投资好几个公司，启光超材料、龙云复材、晨翼晨盾什么的……”

    “没有一家和快递有关系。”

    听到数落，卫筱多少是不服气的：“我赚钱了呀。”

    “钱呢？报表接近亏损，钱在哪里？”

    “又投了……”

    “……”

    俩姐妹争论不休。

    卫鸯便转过头寻求父亲的帮助。

    不管卫筱解释的天花乱坠，这一季度报表数字不好看是真的。

    老爷子长叹一口气。

    钱上的得失他倒是不在乎，只是卫筱投资的逻辑他看不懂。

    他手上有一份顺风入股飞牛智控的报告。

    全都是卫鸯亲自调查情况编写的。

    从公开数据看，飞牛属于那种卫中军瞎了眼也不会投的地方。

    “小心肝，永远不要搞自己认知以外的交易。”

    “就拿这个飞牛智控来说。”

    “无人机是个新产业没错，但新产业淹死的人最多。”

    “你也别嫌弃你姐说的多，她是为你好。”

    “公司投资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

    卫筱绞尽脑汁：“飞牛的前景很好的，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的是切实数据。”

    卫中军一锤定音。

    “亏损也好，投资也好，我真的无所谓。”

    “可以失误。”

    “但不能犯蠢。”

    对于工作上的事情，卫中军不想多提。

    其实从卫鸯给自己打小报告开始，卫中军就已经有决定了。

    人事支出多，问题不大。

    亏损，问题也不大。

    但不能做违背认知的事情，永远都要知行合一。

    飞牛也好、那几个晨字打头的公司也好，已经违背了卫中军的认知。

    “无人化战略可以搞，但要圈定个范围，下去之后把相关的产业精简一下，老老实实干老本行。”

    这算是卫中军的最终决定。

    卫筱听完反应贼大，接二连三抗议。

    可卫中军转头就跟胡景钊拉家常，根本不理会。

    卫筱甚至说要绝食，今晚不吃饭了，卫中军还是没有收回成命。

    ……

    就在此刻。

    东山庄园门外。

    陈晨左顾右盼，终于等到了张明瑞。

    张明瑞客套几句之后转头看向这座豪华庄园

    他也没来过这种高端场所。

    心里拿不定主意。

    “见面可以，但是你定在这个地方，是不是不太好？我们有纪律的。”

    “没事的，家宴，打到天边咱也有理。”

    陈晨让张明瑞放心，然后自己上前按门铃。

    很快。

    一个面色和蔼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

    “您找谁？”

    陈晨：“卫中军，卫筱也行。”

    “您是？”

    “我叫陈晨，是晨盾科技的总经理。”

    老杨低头看看陈晨的手，他拎着一箱礼品模样的东西，心中有些犯嘀咕。

    今天并没有客人预约。

    看陈晨的样子，像是来托关系办事的。

    所以老杨模板拒：“抱歉，今天是家宴，招待的都是家里人，老总裁比较忙，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说，我帮你转答。”

    张明瑞在一旁都看傻了。

    刚才陈晨说家宴的时候信誓旦旦。

    导致张明瑞真的以为陈晨是主人。

    可是看这位管家的回复……

    你特么参加的是别人的家宴？

    还是不请自来的那种。

    陈晨也没接触过大家族，没想到这种豪门真跟电视里那样，门槛贼高。

    可来都来了，不至于回去吧。

    他硬着头皮说道：“假如我也算是家里人呢？”

    老杨有点不耐烦，嘴角耷拉了下了下来：“那您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言下之意，不认识陈晨。

    老杨在卫家干了多少年。

    卫家有多少远房亲戚他清清楚楚，并且能准确无误的对上号。

    老杨确定自己从没见过门外头这仨人。

    这年头的小年轻也真是没边界感，什么瞎话都敢往外说。

    面对老杨的问题，陈晨脱口而出：“我是卫筱男朋友，虽然现在认家门有点早，但是……”

    “哪个卫总？”老杨像是被踩了肾一样。

    “卫筱。”

    老杨立刻变脸：“不好意思！我从来没见过您，请进请进！”

    老杨激动的一批，像是看到自己的女婿一样。

    一路领着陈晨朝宴会厅走去。

    跟在身后的魏修和张明瑞都有些怀疑人生了，呼吸都是不均匀的。

    一个真敢说。

    一个真的敢信啊！

    这都是什么事儿？

    你蹭人家的家宴就算了，连女儿都能蹭？

    宴会厅里。

    卫筱还在绝食。

    卫中军对于刚才的事情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一个劲的向胡景钊抱怨。

    “我这眼看着土埋到天灵盖了，三个子女一个结婚的都没有，甚至连个固定伴侣都没有。”

    “你说我卫家的祖坟位置是不是有偏差？”

    “恋爱狗都不谈，这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能说出的话？”

    胡景钊不以为然，结合自己在国外的经历，摇头感叹。

    “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谈恋爱邪乎着呢。”

    “有时候连狗都谈。”

    “你盯紧点，别让孩子整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

    正说话间。

    老杨兴冲冲的跑进宴会厅：“董事长！小卫总家里来人了！”

    绝食的卫筱突然惊醒：“我家猫跑出来了？”

    其他人也都有点懵。

    卫筱的家不就在这儿吗？

    半秒之后。

    卫中军似乎明白了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让我女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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