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德说完，看了一眼刚才那个包间，里面划拳的声音早就听不到了。

        郑玉德冲几个人一使眼色，说道：“咱们走。”

        在经过吧台的时候，林秘书在结账的时候，郑玉德跟跟他低声说了句什么，荆涛没有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回去的路上，他们经过吃面的那个胡同口时，荆涛降下车窗，之前胡同两侧的车辆都不见了，面馆老板和几个人正在议论着什么，忽然就听有人说：“不能再反腐了，都没人来吃饭那么多饭店还不得关张？”

        荆涛定睛一看，是刚才那位面馆老板在说话。

        显然，郑玉德也听见了，他生气地说道：“什么逻辑啊，开饭店是靠腐败发财的吗？停车！”

        姜师傅下意识地踩下刹车。

        林秘书却暗示姜师傅继续往前开，不要停车。

        姜师傅果真没有停车，继续向前开。

        荆涛注意到，虽然郑玉德到任时间不长，也就是半年时间，但秘书林长虹已经把郑玉德的脾气秉性摸清了，如果此时郑玉德下车，一定会和几位老板“较真”的。

        不说日常细节，就是刚才郑玉德那句话，搁在一般秘书身上就不会、甚至不敢违抗书记的命令，擅自做主。

        长期配合的人，都会自然而然形成某种默契，也可能正因为如此，郑玉德才让停车，发泄心中一时不快。

        果然，见没停车，郑玉德也没再坚持，但他心中仍有郁愤，生气地说道：“反腐能把他的财运反没了吗？他就不想想他为什么惹不起门口那些车辆的主人！人家不在他饭店吃饭，却敢把车停在他家门口，他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他怎么就不想想为什么？腐败，可能让他们短期获利，但会增加他们公平生存的成本，我们的百姓，为什么就不能看长远一点？一旦不公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就会骂爹骂娘，甚至诅咒体制……”

        郑玉德说得义愤填膺，荆涛和林秘书听的连连点头。

        曾几何时，公款吃喝、公款消费占了主流，那个时候，从上到下乌烟瘴气，腐败盛行，高档饭店火爆，图排场讲阔气，奢靡成风，烟酒档次越来越高，礼品越来越奢华。实质上，这种经济的“繁”，是虚假繁荣，是不可持续的。

        谁都知道这不是正常消费，而是消费的泡沫，反腐败挤破了消费泡沫，让消费回归理性，让发展回归常态，但一涉及到自己眼前利益，就会发牢骚。

        林秘书递过来一只水杯，他示意荆涛将水杯递给郑玉德。

        荆涛接过来后，打开盖子，里面是经过冰镇的绿豆汤。他不由地暗笑了一下，说道：“您消消气，喝口冰镇绿豆汤。”

        郑玉德接过杯子，一口气喝了半杯，长舒了一口，说道：“老百姓之所以有这样的偏见，是我们宣传不到位，荆涛啊，要在这方面做做文章，发挥媒体的传播作用，对了，听说你们最近搞得不错，能发全额工资了？”

        荆涛赶忙说道：“不但发了全额工资，还谈了一个大的，但目前我还不能跟您汇报。”

        “哦，怎么，还保密？”

        “倒不是保密，是还没落地，我估计下午就能跟您汇报了。”

        郑玉德说：“开局不错，还要继续努力。你们要先养活一千多人，向钱看没有错，但同时还要占领舆论阵地，要起到引导作用，要以正视听。”

        “好的，今天这事我下来跟林秘书探讨探讨。”

        “你要跟韩春林探讨。”郑玉德强调了一句。

        “我会的。”

        荆涛立刻在手机的备忘录上标上了市委书记给他出的这个命题。

        半小时后，当他们的车再次驶入新岗镇政府大院的时候，车子明显比刚才多了起来，甚至有几辆在面馆前停放的车辆，无疑，中午这顿饭他们应该没吃踏实。

        他们刚要下车，就见后面跟着驶进来两辆奥迪车，同时，从一楼里走出一干人，无疑，应该是镇党委政府的领导。

        果真，后面进来的是新洲市委书记张立群。

        迎出去的人群中有一个矮胖的人刚要给后面的奥迪车开门，不想，车门被里面的人打开，这个人正是张立群，他对开门的人没有好脸，下车后一边放下卷起来的裤脚，一边用纸巾擦着鞋子上的灰尘，之后双手又往后拢了拢头发，便朝门口走去。

        显然，他们没有注意到驶进来的丰田车，而是在门口去等候郑玉德。

        郑玉德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咱们不管他们，下车，进去。”

        趁着镇里和市的领导往大门涌去的时候，荆涛和林长虹跟在郑玉德身后进了办公楼。

        按照一楼大厅的地图所示，他们来到了二楼会议室。

        只见会议室的椭圆形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矿泉水和一盘盘的夏令水果。

        一名女干部正在挨个地往瓷质茶杯里放着茶叶，见有人进来了，她不认识，但仍然满脸笑容，说道：“你们……”

        “市里的。”郑玉德说道，他没有解释哪个市里的。

        女干部可能认出了郑玉德，也可能拿郑玉德他们当成了新洲市里的领导，连忙将泡好的茶水端到他们面前，说道：“我们书记去门口接你们去了，我马上打电话叫他们回来。”

        正说着，林秘书的电话又响了，仍然是张立群。

        “林秘书，你们到哪儿了？我在新岗镇门口等你们呢，你们导航了吗？”

        林秘书说：“我们已经在新岗镇政府的会议室了。”

        “啊，我一直在门口，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

        “好的好的，我马上来。”

        很快，楼梯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张立群带头走了进来。

        他看着坐在那里的郑玉德，脸就涨红了，伸出双手向郑玉德走来，嘴里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领导无方，请您批评。”

        郑玉德起身，跟他握着手，说道：“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张立群更加不好意思，连声说道：“吃过了吃过了。”

        郑玉德盯着他问道：“我可不想跟饿着肚子的人谈工作，林秘书，去看看饭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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