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安的记忆中,并没有豹子到石河子村里伤人的事情发生过,狼也没有。
但这辈子,谁知道会是怎样?
就比如,上辈子有人被豹子咬死挂树上的事情,他就没听人说过,但却在这辈子碰到了。
无论如何,最好还是小心点。
杨连德回家了,村民们也纷纷离开,还有几个朝着陈安凑了过来。
“安娃子,你现在都能领着人打野猪咯,打个豹子,也应该没得啥子问题撒?”
“能得豹子,还能得十块钱奖励,这种发财的好机会莫错过了。”
“就是,你们不晓得,安娃子不仅能打野猪,还能打黑娃子,豹子自然也不在话下。我要是有这能耐,我肯定去。这要是打到了,一家子几年都不愁吃喝。”
“安娃子还打过黑娃子?没听说过撒。”
“昨天在苏同远家听他哥说的,都过了好多天了。”
“还一直瞒着不说,怕我们晓得跟你家去分肉蛮?”
……
一帮子人议论纷纷,陈安心里暗道:事情传得真特么快!
总不能蒙住人的嘴不让他们说吧,直到一帮人说得差不多了,陈安才冲他们笑笑:“我那些都是运气,让我打豹子,我可不敢!”
这些人的话语中,听着是很平常的说笑,真其中不乏羡慕、嫉妒和拱火的意思。
陈安对自己的现在的能耐很清楚,活过一辈子,也不再是只知道莽的愣头青,虽然他对那豹子也有些意动,但更清楚自己的能耐。
豹子是何等机敏的野物,岂是那么容易打的。
不然的话,公社武装部去了十多个人,七八条狗,也不会死了三条狗,伤了一個人,还被豹子跑脱。
一个人上山,很有可能什么时候那吃人的豹子摸到身边都不知道。
哪怕带着狗,也未必能起到作用。
猎狗,对老虎、豹子之类的猛兽,有着本能的恐惧,真正遇到了,被吓得直接转身就跑都正常。
没有经过训练,对上这些野物,猎狗很难发挥作用。
招财和进宝,前天被领着上山,觉察到豹子的存在,炸毛后只是跑回陈安身边,没有选择跑掉,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毕竟是两只半大狗崽。
多人围猎的话,那在林间奔跑、窜跳如飞,灵敏无比的豹子,很难围住不说,就即使用枪打,也不容易打中。
逼急了,伤到人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才十块钱的奖赏,说实话,公社出的条件太小气。
关键是,说是说谁打到归谁,就怕真打到了,又有人来想着占便宜。
毕竟,谁都知道,这是能当虎骨卖的好东西,非常难得。
那十块钱,在陈安看来,更像是一个诱饵,等有人真打到了,为了那十块钱跑到公社“领赏”,得到消息的人,自然也就会登门打秋风。
到时候来的都是领导,是给呢还是不给?
陈安有想过,自己就即使真的要打,也是不动声色地打,打了以后不让人知晓的那种。
被人盯着的感觉,绝不好受。
见陈安没有被撺掇起意,一帮子人也觉得无趣,简单唠了几句,就各自回家了,这个时候,还是在火塘边烤火安逸。
“狗娃子,有没有办法打?”宏山也表现得很有兴趣。
陈安摇摇头:“我拿撒子打嘛,前天刚被我们惊过,昨天又被十多个人追撵过,那豹子更是警惕。再说了,公社的人既然发话了,那肯定不是仅仅通知我们石河子生产队,别的生产队也都晓得了。
山里厉害的猎人不少,这几天肯定有不少猎人上山追撵,我才多大点本事嘛,不想去撞这种大运,也不想去玩命,要过年了,好生在家里把年过了才是正事。”
宏元康点点头,冲着宏山说道:“你莫乱想,也不要乱搞,狗娃子说的是,安生在家把年过了。这种山财,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
顿了一下,宏元康冲着他们爷俩说道:“兄弟,狗娃子,走,到我家烤火去!”
“就不去了,回家还有点事。”
“这大雪天的能有啥子事嘛……昨天两头黄毛野猪打理出来了,我专门留了些好肉,今天还想着叫你们过来吃饭的,我们喝点酒撒。”
“你就莫提喝酒咯,提起喝酒就一阵火起……我家里也有肉,伱个人留着自家吃。”
“又啷个了嘛?”
“还不是陈平那龟儿……算了,不说了,我们走咯!”
陈子谦摇摇头,转身就走。
陈安冲着宏山笑笑:“蛋子哥、伯伯,得空到我家来耍。”
“我倒是想来,就是这两天怕是来不了,要去给我两个姐姐家送点肉!”宏山笑道。
陈安也笑了起来:“我看你应该是小人书又看完了,话又说回来,如果去了,看到有啥子书,带两本回来给我看看。”
“要啥子书?”
“随便啥子都行……二姐夫不是在公社畜牧场上班嘛,看看有没有啥子关于养羊、养猪的书,给我带点回来撒。”
宏山的二姐嫁在镇上,他男人在公社畜牧场工作,条件还算不错,不然也没有那么多闲钱给宏山买小人书之类的东西。
别看几分、几毛就能买到一本小人书,那也是钱。
那二姐夫有那条件接触到这些书籍,陈安正好借机会看看能不能弄到,也好趁机学点养猪、养羊的经验技巧。
“要得,我帮你问问,如果能弄到,我给你送来。”宏山点头将事情答应下来。
陈安摆摆手:“走咯!”
他快步跟上等在一旁的陈子谦,两人一起离开。
宏山和他老汉也不停留,转身回家。
“今年肉充足,回去也给你舅舅家送点肉过去,隔了十多里地,杀年猪的时候也没有叫他们家,一年到头难得碰到一次!”
陈子谦听了宏山的话,也想起了自家的舅子。
虽然平时少走动,但两边有事,都是真的出力。
上辈子遭了灾,陈安的这个舅舅,也没少探望、接济他。
他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儿女逐渐长大,也只能是忙着顾家了,除了农忙的时候,一年有半数的时间,在县城里当背老二,也是过得艰难。
“是该给舅舅送点肉……”
陈安点点头,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老汉,回去的时候,就不要数落大哥了,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动不动就骂也不是事。也怪我这几年懒散,他心里边有想法也正常,要说也是好好说,相信他能听进去……
对了,反正打到黑娃子的事情瞒不住了,干脆去找黑老鸹去打声招呼,把明年盖房子的事情说一哈,趁着队上几个跑江湖的还没走,把事情定下来,省得开年后不好找人手。”
虽然这年头盖房子没那么多限制,但始终,土地林地都是集体、公家的,想要建房,还是得跟队上打声招呼,再到公社去批一下,这样才能合情合理,毕竟,不是在原来的老房子所在的基础上盖房子。
另外就是队上的几个外出搞副业的人,就有好石匠和好木匠,开年这些人又要出去找事情做,跟他们打好招呼,省得到时候又去别的地方请人,那样也麻烦。
陈子谦想了一下,也觉得合理,转身就要往回走:“要得,现在就去说!”
陈安笑道:“莫急撒,盖房子打招呼的事情我去办!”
“你去?”陈子谦有些怀疑。
“啷个,不相信我能办好蛮?”陈安自信地说。
陈子谦摇摇头:“黑老鸹这个人怕是没有那么好说话,他比赵昌富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安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不就是要点好处嘛,给他点不就行了撒,只要我们的事情能办好,他不过分,啥子都好说。”
陈子谦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耿玉莲和瞿冬萍已经在开始做饭,陈平则是在火塘边烤火。
见陈子谦和陈安推门进来,陈平赶忙站了起来,神色有些紧张地回头看着陈子谦。
陈子谦瞪了他一眼,到火塘边拖根凳子坐下烤火,简单将集合说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看向陈平:“你慌撒子,怕我骂你,怕我打你?”
陈平闷着头不说话。
“二十好几的人了,娃娃都五岁了?”
陈子谦长长叹了口气,看着站在火塘边还有些不知所措的陈平说道:“幺儿说了,让我不骂你,不说你,我就不说你嘛,以后做事要认得有点分寸咯,到了外面,酒给老子少喝点。站起干啥子,坐到撒!”
陈平有些意外地看看陈子谦,又看看陈安,没想到昨晚上的事儿就这样过来,换作是以往,少不了一顿骂,还有可能被揍。
他今天起来,还一直想着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心里都有些发凉,属实过分了,浑身不自在。
他重新在火塘边的凳子上坐下:“我以后在外边,不喝酒了。”
“大哥,昨天晚上喝醉了,没有跟人说要去盘龙湾、青沟盖房子的事情嘛?”
陈安挺担心这件事情,主要是跟他说过的那些将来规划的事情,现在还不想让外人知道。
陈平细细想了想:“我好像只说了打黑娃子的事情。”
“没说出去就好!”陈安微微松了口气。
陈子谦跟着说道:“明天你去队上帮忙宰羊,幺儿去给你舅舅家送点肉!”
陈平连连点头:“晓得了!”
队上养着六十多只黄羊,但在这年头,黄羊更大的作用,是用来逢年过节的时候,队上宰杀后分给村上人吃的,作为一种肉食补充,最主要的是为了积肥造粪,几乎山里每个生产队都养着有。
不是像养绵羊那样,能产毛出售,能当成一个副业,毕竟羊毛是紧缺物资。
养黄羊,只是在利用山里草木这些天然资源进行的养殖,而不是像猪肉、蛋禽那样有收购渠道,有任务安排,公社并没有进行收购,而且,公社本身也有畜牧场进行养殖出售对接。
山里人养出来的羊,尤其是偏远山村,很难卖出去,只能是自己宰杀用来吃。
现在可没那么多馆子,更多的是各种食堂,还不允许私营。
真正养黄羊能赚钱,得在九零年代左右开始,养殖户才渐渐多了起来。
这也是在八一年下半年灾害过后,开始鼓励实行分田到户的时候,陈安还能分到十来只羊的原因,当然,也看在他一家人遭灾,他自己也残废了的份上,有照顾的成分。
生产队上这帮羊,陈安好歹也放过几年,上辈子养过,这辈子,等到分田到户的时候,他也打算选着好的,多接手几只。
他有信心养好,主要考虑积肥的事情,而且,到了后世,那也是地理标志产品。
最主要的是,搞种植,在肥料这一块,羊粪是极好的东西,有着大用。
太多依赖工业化肥,一时的高产量,换来的结果却是越来越贫瘠,越来越板结的土地和越来越大量的使用化肥。
但坚持用农家肥,一时间效益或许不那么好,但土地却是越来越肥沃,庄稼越来越好,种出品质也要好得多。
这一点,陈安是非常清楚的。
别的不说,后世种的那些作物,就有很多,吃不出现如今的香甜。
他不指望自家到时候分到的那几亩地有多高的产量,却也希望吃到的粮食能好些,毕竟,指望那些山地种粮食赚钱,就不太现实,满足自家使用算是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