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让朋来客栈老板李大金带他去李岩住的房间。
李大金的确是待李岩不薄,对这位早早就丧失双亲的少年郎很是照顾,单独安排了一个小间住。
小间不大,人进去就是一览无余,只有床、桌、衣柜的简单陈设,不过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香料坊里,能够拥有这样一个小间,已经羡煞许多人。
李大金经过起初的愤恨,冷静下来后的他,看着李岩把住的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时间颇多感触:“不怕几位大人笑话,我本以为我会是一个伯乐,发现了一个好苗子,所以愿意把好的都给李岩,我时常因为我是伯乐而自喜……”
“想不到世事难料……”
“我不仅不是个伯乐,还把李岩往火坑里推,如果我当初没带他来京城,他在乡下虽然过得清贫,过得苦一些,但是起码不会有性命危险……”
李大金自嘲说道。
老道士拍拍李大金肩膀,安慰道:“个人有个人的命,你我头上都压着一片天,在众生里挣扎,谈何帮人逆天改命,尽力就好。”
李大金感激:“多谢道长的宽慰。”
晋安环目一圈屋子里情况,抬手虚空一抓,墙角几块青砖炸开,隔空飞来一个铁皮箱子。
砰!
铁皮箱子落地,发出沉甸甸的闷声。
铁皮盖子被震开,露出里面整齐码放好的铜钱,一吊铜钱就是一两纹银。
除了老道士和李胖子,房间里其他人都被晋安这未卜先知的手段吃惊到。
只有老道士和李胖子清楚,晋安除了武道人仙身份外还是一尊神道高手,在神道高手眼里,可以轻易窥见地下蛇鼠蝼蚁。
铁皮箱子这么大的物件,就更是躲不开神道高手的搜找了。
“这些铜钱看来就是李岩收受的卖命钱了,帮人抛尸赚取来的赃款。”李胖子打算去清点这里赃款有多少,就当胖手快要碰到铜钱时,又缩了回去。
李胖子谨慎问晋安:“晋安道长,我们碰了这些铜钱,会不会也成了收手卖命钱?”
老道士插嘴道:“这还不至于,这里是京城,道观寺院林立,得道高人无数,要是沾着阴祟邪气的铜钱在京城里流通开,早就被人发觉,东窗事发了。”
李胖子一拍脑门:“还真是,还是陈道长你人间清醒。”
经李胖子这么一夸,老道士立马眉飞色舞,与李胖子两个人眉来眼去起来。
经过清点,铁皮箱子里的铜钱,共有六十三吊铜钱,也便是六十三两纹银。
“捞偏门财确实是来钱快,一个客栈小厮,短短时间就能积累到这么一笔巨富,都赶得上一名九品小吏的一年收入了。”李胖子撇嘴吐槽。
老道士也是附和说道:“这六十三两纹银,开家大点的酒楼或许不够,但是回乡下开间小酒楼后,只要不是花销无度,懂得开源节流,过个几年滋润日子是足够了。”
“只能说这李岩命中无贵气,也可以说发横财来的钱最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个小厮居然能在短时间里攒下这么一笔巨富,但没人会去羡慕李岩的挣钱速度。
这种折损阴德阳寿,捞偏门的钱,在手里捂不住一年,挣再多也没用。
有命挣也得有命花才行。
晋安将铜钱丢到地上,如弃粪土的丢在地上,然后让老狗先去闻李岩床褥上的气味,再来闻铜钱上的气味,帮他找出哪些铜钱上有重复气味。
晋安解释道:“跟抛尸三人接触过,身上多少会沾到些对方气味,这些铜钱又都经过抛尸三人之手,只要找出重迭气味,就能找出抛尸的三人。”
李胖子惊喜大喊一声:“我明白了,晋安道长是要借狗鼻子的灵敏,嗅出抛尸三人躲藏地点。”
哪知。
晋安摇头。
“不是。”
“那样太慢了,也容易打草惊蛇,太耗费时间,我打算直接用‘探囊取物’道术抓人。”
晋安的回答,令在场的老道士、李胖子、孙副指挥使和其他刑察司弟兄,都是眼前一亮。
刑察司弟兄们永远忘不了晋安那日依靠探囊取物道术,是如何从天竺人、罗刹人手中,霸道救人回被绑架同僚。
听到晋安要再次大展神迹,立马眼热期待起来。
李胖子更是兴奋大笑:“果然跟着晋安道长办案,每次都能刺激撞邪,而且还能大开眼界。”
房间里只有李大金听得满头雾水,不过有一点他听出来了,李胖子看着很不对劲,哪有人喜欢撞邪的。
说话功夫,老狗已经从一堆铜钱里,扒拉出三枚气息最浓的铜钱,划拉到晋安脚前。
昂首挺胸,一脸讨要功劳的骄傲表情。
晋安脚掌一跺地面,三枚铜钱都被震飞上高处,他大喝三声:“长,长,长。”
三枚铜钱同时落地,恰好都是立面落地,牢牢镶嵌在青砖缝隙里,下一刻,就看到三枚铜钱抽芽成长。
从抽芽到小苗再到人臂粗小树再到长成茁壮铜钱树,只在三个眨眼功夫就完成。
铜钱树枝繁叶茂,粗壮树冠上挂满一串串铜钱,那些铜钱黄光闪闪,在眼前成片闪烁,看得人眼花缭乱,迷醉神往。
丁零当啷——
满树铜钱串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声,这些悦耳声,好似能勾动起人心底的某种欲望。
“好一棵招财铜钱树!”李大金的惊呼震惊声,把眼神迷离的众人拉回到现实。
看着挂满铜钱串的铜钱树,晋安有那么一刻,仿佛再次梦回昌县,看到了昌县那棵祸害遗千年的青钱柳。
晋安目光一坚,拨开脑海里的其它杂念,他目光开始在满树铜钱串来回游走,检索,然后逐一摘下三串人形的铜钱串,丢到地上。
那三串人形铜钱串甫一落地,表面青铜质地褪去,变成三具血肉模糊的人形尸体,有恶臭扑鼻而来。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三棵招财铜钱树,如腐木朽烂的迅速土崩瓦解,眨眼就腐烂消解,铜钱依旧是铜钱,什么都没有改变过,镶嵌在青砖缝隙里的那三枚铜钱依旧完好竖立在原地。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晋安施展探囊取物道术了,但是根据施展道术的媒介物不同,每次出现的效果都不一样,李胖子、孙副指挥使他们依旧是被惊得屏气凝神,全程说不出话来。
李胖子他们都如此,朋来客栈老板李大金更是表现不堪了,嘴巴大张,脸上表情全被震惊填满。
待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深深倒吸一口气,呕!
满屋子人全都干呕跑出屋,一个个你争我抢的夺门而出,被尸臭熏跑。
只有晋安没跑,蹲下身子仔细验尸起来。
留在屋外的刑察司其他人,看着大家争相跑出来,好奇追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想要凑上去看情况,结果人还没靠近门口,就被比夏天臭鸡蛋还烂臭的恶臭味熏走。
“李岩房间里哪来的突然尸臭?”这些人一边捂鼻逃散一边疑惑不解。
不多久,老道士、李胖子等人又走进李岩屋子,此时这些人搞笑滑稽的用黄符纸,把鼻子、耳朵都塞得满满。
并且腮帮子鼓鼓,估计是老道士又从他的太极八卦褡裢里拿出自制解毒丸分给大家,能解尸臭尸毒。
原本皱着眉头,严肃验尸的晋安,也被这些人的滑稽样子逗笑:“尸臭你们堵鼻子就行了,耳朵又嗅不到气味,你们的耳朵难道还能嗅到尸臭。”
因为口含解毒丸,李胖子说话含糊道:“陈道长说尸臭不只是气味臭,也是剧毒瘴气,把七窍都堵住,谨防解毒丸失灵,一屋子人被一锅端。”
晋安瞪了眼老道士,一听就是老道士在故意捉弄人。
老道士的自制解毒丸药效有多厉害,他初入江湖那会就已经体验过,百年尸臭都能解毒,何况是几具刚死不久的腐尸。
就连老狗的鼻孔和耳朵,也是很滑稽的塞着黄符纸,跟在大伙身后小心拘谨走进屋子里。
当老道士他们凑到身边,也学他一样蹲下身子检查尸体时,几人身上散发出浓烈三阳酒酒味,一看就是塞在鼻子耳朵里的黄符纸都被三阳酒浸泡过。
“咦?”
“啊?”
“这?”
“怎么会这样!”
当几人看到地上三具高度腐烂尸体时,都是倒吸口凉气,满脸骇然与震惊。
从地上三人的体形和年纪看,都与李岩供词对得上,正是他们要找的抛尸三人。
三人的死法很邪门。
尸体新鲜,触之还有点体温,看着就像是刚死不久。可是遍体乌黑,又浑身散发恶臭,这又是很典型的人死几天后的血液凝结致使皮肤发黑,并且尸体体内已经出现腐败。
尸体怪象不止于此呢,三人都是肚大如缸,脖子粗胖,三人临死前双手一直在抠嘴巴。
“他们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老道士倒是胆大,直接伸手从死者口中一阵鼓捣,居然从死者口中夹出了一枚铜钱。
“咦?”老道士惊咦一声,也不顾恶臭了,逐一检查尸体,居然都从尸体口中夹出铜钱。
“口中含钱,死前表情痛苦,他们的死因,莫非是死于吞钱窒息?”李胖子惊讶。
“剖开他们肚子一看便知。”晋安倒也干净利索,话音刚落,刀光一闪,当场剖开了三人涨大如缸的肚子。
铛铛铛——
是铜钱滚落一地的响声。
却见三人肚子里填满了铜钱,血肉躯干里填满了染血铜钱,一直溢满到喉咙,五脏六腑全部不翼而飞。
老道士眉头紧拧起:“多亏我们赶来及时,小兄弟及时出手救下李岩,不然李岩也要步了他们后尘,惨遭人性欲望反噬……”
“不对!”
“他们体表尚有余温,理应是刚暴毙不久,是李岩事发,对方知道我们早晚会追查到这三人头上,所以抢先一步杀人灭口,我们晚了一步!”
李胖子一拳砸在地上,心有不甘的骂道:“晋安道长料到对方可能会杀人灭口,已经用道术抢人,可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在京城里如此猖狂行凶,蛰伏了这么久,我们居然一直没有察觉!”
晋安突然站起身,然后抓起李大金,雷厉风行的走出屋子:“说,李岩运货南洋香料的那辆马车在哪?”
他在与对方争抢时间。
这次钓到大鱼,他哪里会让这条大鱼轻易逃走。
李大金紧张得吞吞吐吐:“指挥使大人可是…想找拉车的马匹?”
见晋安神色不善点头,李大金硬着头皮说道:“实,实不相瞒,那马匹昨天刚死了……”
嗯?
晋安目光冷了几分,隐带杀意。
李大金紧张,赶忙解释:“那马最近不知道生了什么怪病,一直不吃不喝,连续几天滴水未进,饿得枯瘦如柴,昨天才刚暴毙。”
“小人真是句句属实,指挥使大人如果不信可以询问衙门,那么大的马尸不好处理,想当马肉卖给屠夫我怕吃出什么问题,想运出城找地方掩埋需要有衙门的通行牒文才可以。马尸现在还在马厩里放着,还没来得及运出城掩埋,指挥使大人目光如炬,对马尸验尸就能知道小人的话是真的假。”
李大金的确没有说谎,晋安早客栈马厩找到了那匹饿死马匹。
这马的死因并不复杂,是死于中毒,舌头乌黑,牙龈溃烂,口溢恶臭,如果排除掉人为下毒的可能,应该是在抛尸地误食阴气毒草,最后毒发身亡。
因为李岩提到了一个细节,以前他都是送货到地点后,独自驾车离开。但是最后一次送货的棺材太沉重,他被喊去帮忙抬棺,在这期间,马匹栓在原地误食毒草的可能很大。
抛尸地附近,必定是阴寒偏僻之地,而毒草恰恰最喜欢这种生长环境。
“这次算你幸运,多亏没有图便宜卖给屠夫,不然拆了你朋来客栈都不够赔的。”
晋安验完马尸后,先是对李大金说道,然后朝李胖子道:“李胖子去后厨拿杀猪刀来,我要庖丁解马,顺便把李岩也带来。”
啊这?
在场的人都是惊悚一愣,庖丁解马,这是要拿李岩…开刀?
李胖子没有多问为什么,风风火火离开又很快风风火火回来,手里已经多了杀猪刀。
晋安不是那种没有人性的杀人狂魔,当然不是要庖丁解马了大活人李岩。
在他的出神入化刀功下,一张马皮被他完美剥离,然后喝退不相干人等,紧接着,他把还黏连着血肉的马皮套在李岩身上。
第一变造畜术!
一个大活人,众目睽睽下,变成了四脚朝地的马驹,神形合一,看不出任何破绽。
“小兄弟你这是?”此时连老道士也琢磨不透晋安意图。
晋安冷哼:“活人也好,死马也罢,我有几十种办法能把这些喜欢藏头露尾的牛鬼蛇神揪出来!”
啪。
晋安拍了下李岩所变的马驹,命令道:“老马尚能识途,你就算变成了灵智全无的痴傻人,但是本能还在,带我们去找抛尸地点,找出杀人凶手,为你的罪恶赎罪,以后去阎罗殿能少受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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