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陆景明和陈晋正在楼梯间穿梭。
进入大厦后,他们才发现电梯被人为破坏,想去楼顶,只能走步梯。
陈晋来不及感叹,就见陆景明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大步往楼上疾驰了。
天台上,女人嗤笑着,眸光讥讽地看向魏清颂。
“说得冠冕堂皇,难道你就没有私心吗,从你回到棠州,回到陆景明身边开始,他就注定会被牵连进来,魏清颂,其实你和我一样自私,只是你仗着有人爱你,所以肆无忌惮,因为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站在你身后,成为你的退路。”
“可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退路,没有可以依赖的人,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就算是以生命为代,我也要把这个城市搅个天翻地覆,我不好过,那就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吧!”
感受到了她滔天的恨意,魏清颂有些愕然。
两人的站位很微妙,女人背对着围栏,魏清颂就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斜对面,以她的视角,很轻易就能看到,原本在不远处待命的白如霜等人,抬着救援的工具往楼底聚拢。
现在女人的情绪极不稳定,随时可能从天台一跃而下,魏清颂要做的,就是尽量稳住她。
魏清颂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迅速整理思绪,敏锐地察觉出她话里透露的信息。
她语速慢下来:“我听懂了,你痛恨的,是整个城市,而不是某个具体的人。”
“可这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你在乎、也在乎你的人了吗,你改头换面,隐姓埋名,想要报复这座城市,还有曾经伤害过你的人,这些都无可厚非,但你何至于连命都不要,去为和你不相干的人送命呢?”
“如果你是被人蛊惑,受人指使,只要你配合我们的调查,至少还能争取到活下来的机会,如果你就这样跳下去,那这世上还在乎着你的人,就彻底没有念想了。”
女人眼中的光渐渐褪去,变得更加黯淡:“在乎的人么……”
良久,她才继续喃喃自语:“在他眼里,我应该早就是个已死之人了,他心软,善良,如果知道我做的那些事,一定对我很失望。”
“还好,世上最后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已经无法开口了,我在乎的人,他永远不会知道我犯下的罪孽,就让曾经那个纯真无瑕的我,活在他心中,如此就足够了。”
魏清颂目光微凛,果然,周大虎是因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才被灭口的。
女人抬头看了眼灰沉沉的天,忽然释然地笑了:“我的故事结束了。魏清颂,你也别再往下查了,没用的,到此为止吧。”
话落,女人就闭上眼往后仰去,没有一丝留念,更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恐惧,表情平静安详。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魏清颂来不及多想,奋力向前一扑,只能勘勘拽住她一只手腕。
女人的身体悬挂在半空,随着她挣扎的动作来回晃动,她虽然瘦弱,但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仍旧不可小觑。
魏清颂也探出了半个身子,腰腹发力卡在围栏上,用力拉住她。
女人往下看了一眼,魏清颂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白如霜指挥着所有人,把床单被套之类的东西连接在一起,往四面铺开,再往底下垫上柔软物。
因为时间仓促,只能就地取材,需要的工具还远远不够。
恰好附近有个卖玩偶的商铺,小宋带着几个人,抱着比人还大的草莓熊玩偶跑过来。
警戒线已经拉上,围观看热闹的群众被阻隔到警戒线外,仰头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女人突然停止了挣扎,静静看了一会儿,而后自嘲地笑起来:“我曾经死过一次,那时候没有一个人向我伸出援手,如()
今倒是有这么多人想让我活下去。”
“何必呢魏顾问,到这里结束不好吗,我犯下那么多罪,害了那么多人,我这样的人,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为什么还要救我?”
“案件能否结束,你说了不算。你该接受的是法律的审判,而不是以这种方式,像个懦夫一样,逃避自己的错误。”魏清颂嗓音喑哑,费力地说着。
她已经快坚持不住了,浑身紧绷,全身都在用力,腰腹紧紧抵在围栏上,传来阵阵钝痛,仿佛五脏六腑都在被挤压,臂膀也被拉扯下坠着,撕裂般地疼,血腥味上涌至喉头,令她一阵头晕目眩。
到此为止、别再查了,这样的话她这段时间听到过太多次。
只需放手,就不必继续承受这些痛苦,无论是肉体上的疼痛,还是精神上的折磨,都会消失。
可她不能放手。
纵然眼前这个女人,如她自己所说那样,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但她身上还有太多谜团没有解开,她绝不是立阳酒店唯一的幕后,也绝不只是在棠州犯下罪行,让她就这样死掉,是对真相的亵渎,对律法的挑衅,对无数受害者的辜负。
她绝不放手!
“真不愧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女人眯着眼注视她,忽然想起,那个男人评价她的话:永夜里的向日葵,愚蠢地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希望。
可是现在看来,她和愚蠢这个词完全不搭边,她聪慧,敏锐,又有足够的韧性。
也许最后真的能得偿所愿。
不会像她这样,机关算计一场空,到头来大仇得报,却也失去了一切。
永夜,真的永远等不来光明吗?恐怕未必,沧海桑田,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女人嘴角笑意轻松,似乎脚底下不是万丈高空:“等你找到所有真相,替我带一句话,告诉他,我不后悔我的选择,只是对不起,又让他失望了。”
“你有病吧。”魏清颂头晕脑胀,一时血气越发上涌,“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在打哑谜,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要是还有忏悔的话想说,就活下来,自己去说,我一个字都不会替你转述!”
“你会懂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找到了所有真相,你就会和我感同身受,明白我的苦衷。”女人仍旧自说自话,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情绪。
魏清颂彻底失去耐心,不想和她继续掰扯下去,面前的人已经魔怔了,在这种情景下,也根本无法展开进一步沟通。
她将全身的力气集中,想将人拉上来。
女人却忽然抬起另一只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
魏清颂本就快要脱力,眼看快要抓不住她的手腕,她将身子探出去更多,想要往下抓紧她。
不能在这里结束,绝不能。
可是女人抱着必死的决心,用力挣脱了桎梏。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缓缓闭上眼,身体在半空中坠出一道凄美的弧度。
手中忽然卸力,再加上僵持太久,脑袋充血,魏清颂眼前一阵发黑,大半个身子悬在空中,直直向下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