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婠婠话音一落, 坐在她身侧的张星宗便慢慢瞪大了眼,眼珠子僵硬地往关sir那边转了转。
还没瞥见关sir的脸色,就收回去, 用腿撞了撞毕婠婠膝盖, 悄声道:“快、想办法岔开。”
关sir最不喜欢这种“吃饭前说两句”的事了!
毕婠婠斜他一眼,呵呵两声:“等着吧。”
简若沉转头看着关应钧,船坊二楼包间的窗口挂着飘摇的黄灯笼,照得那双眸子亮晶晶。
他笑着侧眸:“关sir,大家要听你说话, 您就稍微给我点面子吧?”
关应钧端起茶杯,在玻璃转盘上一磕, “去年, 组里来了新人, 给我们带来了新的线索,我们一起破了跟进多年的案子。如果没有他, 陆堑的案子或许还没有进展。”
诸位组员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陆堑做事狂得很,仗着有后台,什么都敢弄一弄!太可恨了!”
“他消息网铺得开, 又多疑,每次都撤得快, 要不是简若沉拿到关键证据……”
越仔细想,就越明白简若沉在整个案件中的关键性。
如果没有他, 重案组说不定还和无头苍蝇一样在香江乱撞呢!
宋旭义心里一阵惆怅。
真是不服老不行。
关应钧提杯道:“多谢简顾问选择a组。”
其他人举杯附和, “多谢多谢~”
简若沉本以为关应钧会随便敷衍两句,没想到他竟说得这么郑重, 便续了一点葡萄酒跟大家碰杯。
“新的一年请诸位前辈多包容照顾呀,我还没入行啊。”
酒杯碰撞的声音响起来, 叮叮当当的声音里,关应钧用仅能使简若沉听到的声音道:“多谢你来我身边。”
简若沉喝酒的动作一顿,眯着眼睛道:“只会嘴上谢可不行啊,关sir。”
宋旭义没听见简顾问和关sir的私聊,脑子里回荡着“前辈多多包容”。心里更惆怅了,一口闷了酒杯里的液体。
悲从心来。
他人老,事办得没有年轻人好,连说话的水平都不如活得更少的人。
天啊……
苦酒入喉心作痛,这就是淘汰的滋味~
众人又坐在桌前聊了两句,冷盘吃得差不多了,厨房便陆陆续续端上热菜。
裹着鲜红汤汁的麻婆豆腐一端上来,辛辣的油香立刻扑鼻而入。
毕婠婠脸色变了,“这个菜……不能选微微辣吗?”
关应钧道:“这就是微辣。”
简若沉脸色也变了。
虽然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广东人,但在东北待了四年之后,其实挺能吃辣的。
微辣的麻婆豆腐有什么意思。
再说了,麻婆豆腐本来也不怎么辣。
他顶着大家震惊的表情,拿公勺挖了一大勺浇在饭上,脸色十分平静地道:“我先帮你们试一下。”
嫩豆腐被切得细碎,但哪怕只有一厘米见方,也能看出混着肉沫和红油的豆腐有多嫩滑。
简若沉尝了口,眼睛都亮了。
好地道的内地菜!
好辣!
微风把船坊上的灯笼吹得摇摇晃晃,简若沉忽然想起不怕辣的是以前的身体,不是现在的。不禁愣了一愣。
他好像挺久没想家了。
简若沉嘶了口气,哑声道:“还是有点儿辣的。”
张星宗蠢蠢欲动,“看得我好奇,我也尝一尝。”
桌子上都是没怎么见过的菜。
一圈吃下来,大家都在汤碗里倒了些白开水。
太辣了,涮一涮。
太咸了,涮一涮。
太甜了,涮一涮。
好吃是好吃,就是味道太重了。
等酒足饭饱,关应钧去结了餐券,又用餐券余额打包两份简若沉动筷子最多的菜提着,坠在队尾。
跟简若沉并肩,与众人一起下船。
才走到门口,就被追出来的侍者拦住。
他递出来一份包装精美的长方形包裹,“哪位是简先生?”
简若沉回头,“我是。”
“这是一位女士叫我转交给你的礼物,说祝贺你又破奇案。”侍者把礼物包往前递。
简若沉看着,脑子里闪过炸弹、硫酸、催泪瓦斯、燃烧弹等危险物品,没立刻上手接。
关应钧拿起来,对侍者点头,“多谢。”
侍者腼腆挠了挠头,转身回了船舱。
两人又并肩往下走。
鞋跟在木质的登船板上踩出轻微的哒哒声。
简若沉道:“知道我们在船坊吃饭的女性就两位,一个是你的舅妈陈警官,还有一个是给我们餐券的林警司。他们都不是会私下送礼物的人。”
关应钧应道:“确实。”
他轻声道:“不过我没闻见瓦斯一类的刺激性味道,应该不是危险物品。”
简若沉:……
哦,忘了关sir是个狗鼻子。
隔这么远也能闻出来?
“拆开看看?”关应钧问。
简若沉“嗯”了一声。
其他等在一边的警探也陆陆续续围过来,盯着金红色包装纸和银色丝带绑住的礼品盒。
宋旭义惊叹道:“这个包装纸2000一张!”
简若沉惊讶:“多少?”
他以为2000一碗的粥已经是香江物价的天花板。
没想到还有2000一张的包装纸!
震撼。
简若沉喃喃:“好贵。”
这都什么物价,怪不得是个地摊小说。
宋旭义身体一仰,“你也觉得贵?”
“我的钱又不是大风……”简若沉顿住了。
他的钱还真是大风刮来的。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旁边关应钧“哧啦哧啦”把2000块的精美包装纸扯开了。
又掏出把钥匙在包装盒封口的透明胶带上一划一掰,里面的东西就暴露在众人面前。
黑漆漆一个盒子。
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礼物的样子。
关应钧蹙起眉,心里那点若有似无的,阴暗酸涩感霎时间褪去。
他掏出只崭新的橡胶手套,叼着边缘套上,捏起盒子看了又看,“是录像带。”
毕婠婠抱着手臂:“霍~”
录像带对于警察来说是个很敏感的东西。
恐吓、证据、求助。
都可以装在这一盘小小的带子里。
播出来之前,没人知道这是什么。
简若沉环视一圈,见同事们目光都跃跃欲试,便提议道:“看完带子再散?”
张星宗积极拍手:“行!”
简若沉转头看向关应钧。
见他拿了一个叠成方块的物证袋出来,将录像带放进去。
关应钧道:“走吧。回警署,看完再散。”
简若沉叫保镖开了两辆车来,载着同事们回了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
两个礼拜没来。
休息的时候没什么感觉。
但办公室的灯一亮,往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一坐,便有了一种和久别重逢的老友对话时才会有的复杂感。
简若沉拍了拍扶手,仰头看向电视。
关应钧把录像带放好,调了频道。
黄灰色的画面出现在屏幕里,印出了军装警的枪口和陆堑灰白平静的脸。
所有人刹那间坐直。
这么敏-感的内容……
毕婠婠喃喃:“坏了。关sir,按暂停,我去拿dvd录,避免烧带。”
有些录像带只能放一次,放完之后会自我销毁。
刚才大家都在兴头上,竟然没能想起来。
关应钧按了下暂停按钮。
“咔哒”声回荡在办公室内。
“不行,暂停不了。你先去拿过来录,能录多少是多少。”
关应钧说着,低头看向坐在他工位里的人,“你能记多少?”
简若沉图形图像的记忆能力强,如果他都不能记下多少……
“我试试。”简若沉直直盯着电视。
画面里,三名全副武装的军装警直直站着。
服装统一、步调一致。
看摄像角度,摄像头应该被放在第四位军装警身上。
画面里没出现枪支枪口,说明摄像头没装在军装警的胸前,而是被放在枪支上,很可能是枪身侧面。
很快,摄像头微抬。
是枪口抬起了!
简若沉不禁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
他是想让陆堑伏法。
千吨毒品,打成筛子都不够解气。
但这不代表他想看到一盘记录着陆堑行刑过程的录像带从刑场流出来!
这盘带子拍到了行刑的军装警,要是陆堑手底下尚未清扫干净的马仔看到了视频,调查出行刑的军装警是谁……
他们说不定会报复!
简若沉扫了一眼陆堑的穿着,随即调转视线,快速记下了镜头里三名军装警的腰带和鞋子。
在着装一样的情况下,腰带和鞋带的系法,最容易分辨一个人——
“砰!”
四道重合的枪声陡然响起。
一簇溅射形的血花喷至沙地。
关应钧手指微动,想要挡住简若沉的视线,但抬起一半,还是只搭在桌沿一瞬,又垂落,握住了他的手。
电视画面里,镜头垂下了。
毕婠婠举着相机,以最快的速度来,也只录到第四位军装警的鞋。
下一瞬,录放机里传出一阵焦臭味。
接着冒出一簇火花。
“烧带了!”毕婠婠放下录像机,上前就要抢救带子,还未碰到,就被张星宗扒开,“我来!”
他拿钢笔撬开放录像带的地方,好歹将录像带外壳抢救出来,跟拿着烫手山芋似的左右手倒腾,最后半丢半放地弄到了自己桌上。
但也只剩个壳子了。
张星宗叹息:“怎么办?”
简若沉能记得住画面里的信息吗?
关应钧沉默数秒,“录像的人是什么意思?威胁我们,告诉我们他会对行刑的军警下手,还是单纯地挑衅,让我们去找录像的人?”
“就怕是前一种。”张星宗面色肃穆。
简若沉没说话,扯了几张a4纸,写写画画,记录下刚才看到的,四个人系皮带和鞋带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