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拓中了一枪。
晚饭时听到这个消息, 简若沉微微一愣,“人怎么样?”
他还想和许拓在审讯室交流交流呢。
“估计难醒。他在衬衫底下穿了防弹衣,但规格一般, 这枪冲击到了脊椎和心脏, 现在人还在icu。”关应钧把自己餐盒里的腊烧鹅腿骨夹出来,递到对面。
简若沉不爱吃腿肉,但很喜欢吃味道重的腊烧皮和腿拐筋。
他三两口吃完,又乖乖吃了几根涮青菜,才蹙眉问:“陆家安保那么好, 许拓怎么会中枪?”
关应钧道:“许拓是背后中枪,被家中几名保镖护送出来, 无处可去才找上玛丽医院, 求里面的医生联系了西九龙总区警署。”
简若沉震惊:“……是陆荣开的枪?”
为什么?
按照罗叔对香江豪强世家的介绍, 许拓是陆景琛身边的人,算陆荣半个叔叔, 对陆家忠心耿耿。
陆荣怎么会对他开枪?
他怎么想的?
“不清楚。”关应钧说着,对端来芹菜蒸蛋的茶餐厅服务生点头道谢,将蒸蛋放在简若沉面前换了那份勉强才吃两口的涮青菜, “吃这个。”
简若沉吃了两口,忽然轻叹一声, “陆荣这个人,无论和谁合作都留一线退路给自己, 谁也不相信, 和许拓闹掰也正常。”
许拓在家都穿了防弹衣,显然也知道陆荣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惜了, 穿了也没防住。
两人吃完饭,去关押莫尔克林所在的审讯室外看了一眼。
莫尔克林神色憔悴, 面对逼问,仍不松口,坚称自己的赌场在香江是合法企业,一切手续合规,西九龙没有理由查封赌场甚至扣留他。
态度之强硬,惹得帮忙审讯的扫黄特别小组z组的何超勇冷笑连连,“赌场合法合规?那诱赌涉黄又怎么回事?半月前三楼的械斗怎么回事?顶楼绑了炸弹要跳楼的受害者又是怎么回事?”
“赌场门口,圣诞树上挂着的彩球里,那些女人的身份证难道是自己长出来的不成?”
何超勇把审讯室的桌子拍得震天响,“这不叫犯法,什么才叫犯法?”
莫尔克林沉默端坐半晌,突兀开口:“我饿了。”
何超勇吼道:“饿就饿着!你当我重案组是餐馆啊!想吃就吃?有本事叫驻香江总领事馆给你送饭,他们肯来,我何超勇今天就跪下来叫你一声爷!”
简若沉:……
自a组抢过白金会所涉黄案后,a组和z组就处在各干各事的状态,不怎么碰面了。
一年没交流,何超勇还是这么勇。
莫尔克林气得浑身发抖,深呼吸半晌,闭着眼睛往椅背上一靠,装死。
何超勇起身,踹了一脚审讯桌腿,一时没别的办法,又坐下陪他耗着,抓着几个常规问题翻来覆去盘问。
一墙之隔,简若沉看不下去,抬手敲门,听到“进”后压下把手,进门道:“何sir。”
何超勇眼前一亮,“简顾问!你们回来了?怎么样?抄了吗?”
“抄了。情报总部确实在明仁小学和德诚小学地下车库之间。仇嘉文和张庆哲给的消息是对的。”简若沉说着,转头看向莫尔克林,对上一双湛蓝却浑浊的眼睛。
空气安静一瞬。
虽然是第一次面对面。
但双方都知晓,他们已经交锋。
莫尔克林想到失窃的办公室和中枪的安保人员,以及当天新闻里需要输血的简若沉,对拿走关键证据的人是谁心知肚明。
他面色阴冷,“简顾问。”
情报组织总部被找到,意味着他在香江20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他的任务失败了!
莫尔克林只觉得有魔鬼将灵魂往深渊拽去。
他死死摁着桌角,指肉发白,“简顾问,你拿走我办公室里的东西,我请问,重案组顾问行窃是什么罪?”
何超勇心里咯噔一声。
这问题答不好,莫尔克林恐怕会将西九龙直接告上法庭。
告就算了,问题是现在局势不好,法院势力还在港英手里,他恐怕会赢!
简若沉却游刃有余笑了声:“行窃?谁主张谁举证,请问您有什么证据说我行窃?”
再说了,搜查证据怎么能叫行窃呢?
他歪着头,表情无辜,“请问您办公室丢了什么?”
莫尔克林低着头,眼睛自下而翻起,下眼白半露,极为凶狠,刚要张口,却听简若沉道:
“西九龙最近只收到一份好心人送来的,有英国间谍在香江组织情报活动的罪证。其中还有莫尔克林先生给间谍总部提供大量资助的流水单。”
简若沉说着,身体微微后仰,惊叹:“这难道就是您丢掉的东西?”
莫尔克林僵住了。
脸上血色尽褪,一瞬间浑身发冷。
如果他坚持说丢了东西,就是变相承认自己在香江组织间谍活动。
如果说没有。
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莫尔克林进退两难。
何超勇看着他涨红的面色,憋了半晌,忍不住从喉咙里漏出一声:“吭”。
爽!
简若沉继续道:“仇嘉文和张庆哲都招了,接下来我们会传唤陆荣,再次质询。陆荣这个人……”
他顿了顿,低声道:“据说他意图击毙陆家老管家许拓,莫尔克林先生,您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起身,“何sir,人证物证俱在,如果问不出,也没什么问的必要了。身体要紧,吃饭去吧。”
何超勇笑着应了,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
西九龙除了简若沉,还有谁能两三句将犯罪嫌疑人噎得说不出话!
舒畅啊!
何超勇摸摸脸,出门对上关应钧的视线,不自禁叹了口气。
真可惜。
可惜他长得没关sir好看,不然一定挥舞锄头撬一撬墙脚。
他不喜欢男人,谈感情就算了,但要是能把简顾问撬过来做事……
z组都不知道会有多富!
关应钧半眯着眼,冷冷地看他一眼,何超勇莫名打了个寒噤,脚下生风,直冲茶餐厅。
惹不起。
审讯室里的莫尔克林被押去办拘留手续,整个西九龙都在为查到的间谍忙碌,那些老师也不都是间谍,还需细细审问,仔细辨别。
这活给了最近没什么活干的反三合会有组织犯罪调查科的龚英杰,重案组则下班回家休息。
大家今天在地下车库打了场硬仗,身心俱疲。
简若沉回家后潦草冲了个澡,拿洗发水囫囵洗了个头,又就着泡沫抹了下身上,头发也顾不上吹,趴在床上倒头就睡。
关应钧来时,就看见简若沉半边身体露在被子外面,蚕丝的被角只盖了后腰,衣服掀开,睡得四仰八叉,长发捋到一边,枕头上全是洇湿的水迹。
他只好拿了电吹风,插进床头插座,借着夜灯的微光给人吹头发。
简若沉迷迷糊糊被吵醒,还以为有蚊子绕着飞,抬手赶了两回,一巴掌打在关应钧手臂上,发出“啪”的一声。
关应钧把电吹风关停。
简若沉以为蚊子死了,翻身侧躺着,迷迷糊糊睁了眼睛,看见身边影影绰绰的人影。
他手往枕头底下伸,摸到枪后意识到保镖放上来的应该是熟人,于是叫了声:“关应钧?”
“嗯。”关应钧坐在床边,垂眸看他。
夜灯莹莹微光之下,简若沉的侧脸半边陷在鹅毛枕头里,眼睫耷拉着,因为警惕,眸子里勉强有半点清明。
他身上的睡衣只扣了两三个扣子,领口敞着,露出圆润的肩膀。
侧睡时支起的左肩上有个圆形的弹痕伤疤。再往下,衣料虬结着缩在一起,露出随着呼吸起伏的肚皮。
睡得一点不讲究。
他要是真的心怀不轨,简若沉都死了8回。
关应钧扯平被子,将人板正盖好,擦过手后侧躺下来。
简若沉松开枪,迷迷糊糊蹭过去。
关应钧道:“以后我们都一起睡。”他还是怕陆荣雇人对简若沉下手。
“嗯。”简若沉困得不知道东南西北,闻着男人脖颈之间的薄荷味,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次日,闹钟一响。
简若沉闭着眼,抬手就把床头的闹钟打趴下,缓了一会儿睁眼,看到关应钧被扯开的领口。
他额头抵在那胸肌上愣了愣。关sir睡觉向来规矩警惕,仿佛能随时站起来跑路,不可能睡着睡着把领子撕开。
这是他干的。
简若沉心虚伸手,把那领子掩住,扣扣子的时候却被抓住手腕,一抬眸,对上一双形如猛虎小憩的眼睛,立刻眼疾手快把手底下的扣子全扣上,并贴心地抚平领口褶皱,“好了,起床。”
关应钧定定地看着,忽然道:“我上次弄得你不舒服?”
简若沉一愣。
什么上次。
哦,紫荆公寓没定闹钟那次。
那倒也不是不舒服,是太过了,让人做的时候思维停滞,连快和慢都是胡言乱语。
做的时候,脑子空茫,像飘在天上,唯一的支点就是两个人相缠的地方。
那感觉,像一把火烧了缠绕在一起的两股绳,最后被泪水浇灭了,只剩下一吹就飞的灰烬。
简若沉顶着他的视线道:“不是。”
“那后来为什么总躲?”关应钧哑声问。
简若沉没说话,总不能说这事太舒服了,快活得让人想不了别的。而他需要一颗随时能动起来的脑子,所以还是少来。
这不是变相夸关应钧厉害,那这床还起不起了?
简若沉顾左而言他,“没有躲,今天还要传唤陆荣,再去医院看看梁信悦和许拓,最后还有再与莫尔克林对峙,这么多事……”
最好一次都别来。
关应钧盯着他越来越红的耳尖,闷闷笑了声,胸膛微震,听得人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