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宅。
陆荣静静在书房坐着, 手指抚摸着座椅的雕花扶手。
这祖宅传了五代,据说以前只是一个西南侧漏雨的木屋,后来不断修缮, 扩大, 经过一代又一代改建,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从不过手毒品,就是因为知道毒品撑起来的基业不会长久。
不碰黄,是知道那东西伤脑子伤根基,陆堑已经在上面吃过亏。他再碰, 陆家就再也起不来。
牵扯进赌场,是因为陆家的钱必须洗, 赌场是港英的, 进去洗钱, 与港英分了利益,不得罪也不讨好, 一切都是按规矩来做。
他连钱都不过手,更别提亲自赌博。就算内地的上层来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陆荣静静想了两小时, 还是想不通自己错在哪里。
得罪简若沉难道算错?
不算。
他亲自放下苯甲吗啉的线索,让简若沉报了杀母之仇。
如果没有那把钥匙, 简若沉根本无法触及真相。
思来想去,唯一的错处就是没能在简若沉之前搭上内地的顺风车。
他的所有谋算, 自简若沉抢下九龙城寨那块地开始, 土崩瓦解。
陆荣看向门口站着的人,“许管家。”
许拓垂头应了一声。
“莫尔克林那边怎么样了?”陆荣问。
许拓不紧不慢道:“还未回消息, 估计还在接受质询。距离莫尔克林被传唤才过去2小时,按照西九龙的习惯, 他至少还要在审讯室里待6小时。”
陆荣扯唇笑了声,很快又板下脸。
他总觉得今天太静了。
电视里,本该在午间新闻大谈港闻的stn新闻频道,此时此刻竟然在放无关紧要的内地新闻,竟是把内地的表彰大会又放了一遍。
简若沉虽未能到场,但表彰者依然念了他的名字。
陆荣听得心烦,又怕错过什么警局的消息,不敢关,只能再次问:“仇嘉文和张庆哲怎么样了?”
按stn往日的风范。
午间新闻就算没有两人吐露的消息,也该有两人被传唤的风声。
可今天却什么都没有。
许拓道:“家主。”
他没回答陆荣的问话,直直走到陆荣面前,递出一沓纸,“陆先生,我的辞呈。”
陆荣一愣,难以置信地抬眸,“许叔?”
他陡然感到一阵荒谬,“你要走?”
许拓道:“一个月前我说过的话你一句都没放在心上。”
以陆家手里的资金而言。
那么多钱,花出去才叫钱。
握在手里就是纸。
整整59亿,算上这个月的收入也有60亿了。
可陆荣宁愿自己握着,也不愿意重新召集弟兄分给他们。
哪怕不需要那些人再为陆家卖命,也要给一笔安家费和遣散费,这也是道上的规矩。
陆堑被西九龙追得最紧的时候,也给钱放了一批家里有老母亲的离开,这才有人愿意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陆荣太聪明,太会算计,却又无法坚定立场,到头来,反而什么都得不到。
许拓有时很羡慕罗彬文。
他与简若沉只认识一年,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比他们认识一辈子的人还要深厚。
许拓看着陆荣,眼中只有平静,“陆先生,走之前我再送你一个消息。”
“明仁小学和德诚小学周边的交通被封锁,mi6安插在香江的情报组总部应该被找到了。”
陆荣面色微沉。
他在审讯室迟迟没有张口,就是怕简若沉会盘问mi6情报部门总部的位置。
一旦撑不住说了,等于彻底得罪了港英,陆家的产业便再也不可能走到英国不说,他的最后一条退路也被堵死。
现在……
许拓道:“您当时如果不愿给手下的人分钱,应该转头回西九龙,告诉简若沉你知道的所有消息。香江的线人保护条例会根据你消息的重要程度,为你减刑。坐3年牢出来,手握60亿,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可陆荣既不回头,也不前进,甚至没能联系上港英。
许拓道:“陆先生,言尽于此。”
许拓说完,转身就走。
陆荣拉开手边的抽屉,拿出手枪,对准了许拓的背,眼中漂浮的情绪立刻沉淀下来,变成沉沉杀意。
他不想亲手杀人,但许拓知道陆家太多事,手里人脉太广,一旦离开陆宅,会如同泥牛入海,谁也找不到。
许拓,不能留。
“砰!”
……
明仁小学地下车库,特别任务连派出去探查地下车库入口的刘元佩举枪射杀一名扮成保安在地下停车库巡逻的情报人员。
这保安发现他们之后立刻警觉,甚至想举枪械斗。
刘元佩与另一名女警将尸体拖到承重柱后,以气声道:“还是咱们特别任务连规矩少,我听上面说,简顾问就是因为便衣警那不能随便开枪的规定才中枪性命垂危的。”
香江没有军队,特别任务连就可以类比特种部队,每一个被选进去的,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女警没说话,处理完手上的血迹,又给两人喷了点清新剂除味,抬手挽住房凯昌手臂:“sir,找到入口立刻回报,这里戒备森严,一旦被发现恐怕很难出去。”
刘元佩应了声,“这保安如此警觉,看到我们问都不问就要举枪射击,说明这里平常根本没人来。”
这里的车轮上落满了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动过。
入口应该就在附近。
两人在四周巡视一番,果然在两量皮卡的后面找到一扇暗门,看位置,应该就是通往情报总部的门无疑。
他们做下记号,立刻用对讲传讯回去。
勒金文收到消息,立刻命令正在待命的特别任务连倾巢而动,“你们的安全第一,对面活不活无所谓。”
房凯昌一呆,“大哥,把英国人杀了,这……这能行吗?”
勒金文睨他一眼。
这个政治觉悟,真没比他外甥好多少。
勒金文拍了拍简若沉的肩膀,“你来说。”
简若沉环视一圈,落落大方道:“勒处这次亲自指挥行动,应该就是要给内地和世界摆一个态度。让所有人看明白,警务处的心朝着哪里长。”
“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只要能清缴英国的情报部门,自然能让其他国家投鼠忌器,掂量一下在香江安插间谍组织的后果。”
“港英撤离在即,内地态度格外强硬,勒处此时端了他们的情报组织,他们也不敢节外生枝。”
政治上,最忌讳两头倒。
既然要跟着内地走了,就决不能再对港英软弱。
勒金文暗道精彩,视线落到简若沉身上,将人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
越看越满意。
原本还觉得简若沉太年轻,再怎么提也不可能有做一哥的本事,但现在看,只能感叹内地的眼光好。
能管近千万平方公里国土的首长,果然火眼金睛。
有一哥坐镇,又有这一番话。
特别任务连做起事情来便毫无顾忌。
学校的地下车库里,很快传出阵阵枪声。
很快,1频道里传出关应钧的声音,“12点钟方向,教学楼顶楼办公室,有两个英国人与三个小女孩在办公室之内。”
简若沉举起望远镜,朝描述方向看了眼。
玻璃反光,从下往上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在动。
明明只有一瞬,但此时此刻,所有人神色凝重,无人说话。
现在是午休时间,怎么会有学生在办公室?
难道潜伏在学校里的间谍发现了不对?
林雅芝不在,关sir也跟着特别任务连的狙击手上了商场顶楼的狙击点。
其他队伍都分散在学校里执行任务,无法纵观全局。
指挥的重担沉沉落在简若沉身上。
简若沉双眼微眯,唇角抿直,将对讲调到公共频道,“陈sir,学校里什么情况?”
陈近才道:“除了关sir刚才报的点位,一到6楼的成年教师和助教已经全部控制。”
“现在办公室内情况不明,也不知道那两人有没有枪,我们不敢破门。”
1频道,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
“有枪。”那位与关应钧一起上楼的狙击手道,“其中一人抱着小孩坐他腿上,面对着窗户,好像在教她画画,他的手枪正放在办公桌上。”
陈进才骂道:“畜生。”
将小孩抱在身前坐着,一是为了防止有狙击手贸然开枪,二是为了占便宜。
小朋友什么都不会懂,只以为老师是喜欢她。
简若沉抬手,摁下通话键:“能不能击毙?”
关应钧趴在瞄准镜前,屏息凝神看了一会儿,低声道:“没把握,玻璃反光,可能有折射误差。小孩离他们太近了。”
另一人没说话,显然默认了这个说法。
空气静默。
勒金文抬手道:“佯装巡游的车都停下,呈包围之势围住小学。”
他将扩音喇叭交到简若沉手里,重重拍了下简若沉的肩膀,随后沉声道:“陈近才,破门!若无机会同时击毙两人,破门后转移其注意力,让其背对窗户,暴露后背给狙击手!”
陈近才举枪射穿办公室锁孔,接着一脚踹在门板上,那门发出爆竹似的炸响,轰然倒地。
陈近才举枪暴喝:“不许动,cid做事!”
格雷曼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全身僵硬,呼吸如石头般卡在胸膛。
果然不对!
真有警察!
他猛地卡住腿上女孩的脖子,将手枪抵在她的额角,“不许过来!”
勒金文抵着简若沉的背,将他往前推。
简若沉走出藏身隐蔽的商店,拨开扩音喇叭的开关,“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不要伤害人质,有什么诉求可以对话解决。”
“请立刻放下武器!”
他身着全黑的作战服,一步步往学校的方向,最终停在了门口,语调平静道:“我知道你们是英国的情报人员,香江的间谍罪法律不完善,放了人质,愿意留下来建设香江,我们欢迎,想回英格兰的,也可以发过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