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深秋。
关应钧提了菜回来, 在餐厅摆起火锅,熏得整个餐厅热气腾腾。
菌菇鸡汤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间或夹杂了一些番茄的清香, 诱得人食欲大增。
简若沉一步一个脚印走过去, 腿酸得像跑了20公里。
他拉开椅子,“怎么没买辣汤。”
关应钧将择好的芹菜切成丁,跟着牛肉一起放进番茄锅,视线凉凉扫过去,“你的手, 你的……”
简若沉竖起手掌,打断他:“我知道了。”
耳尖仿佛在汤锅里煮过, 热得灼人。
两人慢慢将这顿火锅吃完。
简若沉被热气熏得满头大汗, 偏偏这汤底香得离奇, 简直像是用高汤吊出来的一般,烫了肉和菜之后, 喝起来更别有一番滋味,叫人舍不得放下勺子。
他一边喝汤,一边和关应钧说了陆荣落选的始末。
关应钧想了想陆荣什么项目也投不到, 辛苦洗白的资金一点都花不出去的场景,被逗得勾起唇。
说完陆荣落选的原因,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香江大学苯甲吗啉跳楼案上。
这案子结得很漂亮,不仅给奥利维基思最后一击, 还抓住了陆荣手里的边缘下线曹友方。
最重要的, 是结识了李飞泉。
他自愿成为线人,手上有陆荣的线。
简若沉问:“李飞泉做了线人之后, 有没有传回消息?他还安全吗?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你们怎么联系的?”
关应钧将简若沉挑剩下的青菜都挑进自己碗里,“刚做线人时都是这样, 第一年获取不到太多信任,做什么都如履薄冰。李飞泉手里还有跟着他的小弟,这些人既是帮手,也是破绽。”
“我不会主动联系他,也没有问他的联系方式,等他自觉安全后,会找机会联系我们。”
他说着,给简若沉捞了一点芹菜丁。
简若沉不爱吃软趴趴的绿叶蔬菜,但茼蒿杆、芹菜杆、花菜这类没有叶子的蔬菜却不讨厌。
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眉头不大高兴似的蹙起来,“陆荣……难道真要抓好几年?”
关应钧笑了,“你进西九龙之后,虽然常常游走在生死线边缘,但破案还是太顺了。实际上与陆荣这样长线交锋的才是重案组的常态。”
一个案子查半年甚至一年或者三年都很正常。
简若沉张了张嘴。
90年代,天眼监控还未提上日程。
没有监控,没有人脸身份识别,警方查案困难,犯罪者有恃无恐,嚣张作案。
到了2030年,监控系统,dna身份系统完善。
案子是上午报的,晚上要是还没破,热心民间大神就要在问候警察的同时着手介入,帮忙寻找线索了。
gps全球覆盖,通过一张照片就能找到详细定位。
警校还特意将这项技能写进了专业必修一,供所有刑警学习。
如果一个案子查半年还没破,那这个警局的局长多半会被省指导组特别问候,顺便查一查有没有贪污受贿。
陆荣难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找不到陆荣的犯罪痕迹。
“对了,黄有全呢?”简若沉轻声道,“李飞泉拿的钱比黄有全高出一倍多,这样不好。”
黄有全毕竟是跟着西九龙卖命多年的老线人,豁出命拿到不少有关陆堑的消息。
现在陆堑被枪毙,黄有全暂时没了主要任务,如果没有李飞泉,那他的钱变少点就是小事。
可不患寡而患不均。
李飞泉多拿的事要是传到黄有全耳朵里,恐怕会让人起异心。
老线人起异心对警察来说很要命。
“至少得给一样的价钱。”简若沉想了想自己抢的那些项目,“给黄有全加钱吧,加多点啦,要比李飞泉多。”
关应钧一怔,很快明白。
线人们有自己的圈子,消息流通快。
黄有全线人费暴涨的事情一经传出,所有人都会知道跟着关sir干,越老越有前途,越忠诚越有钱。
黄有全跟他的时间最久,其他线人就算听说黄有全涨了线人费也不会嫉妒。
那是他应得的。
给一个人涨价,白得所有线人的衷心。
关应钧以前不明白外面为什么总说舅舅有了舅妈变圆滑,变得好说话,官途坦荡,节节高升。
现在……
他看了一眼简若沉。
简若沉撑着下巴道:“钧哥,做老大要大方点嘛。你的线人就是我的线人,不用给我省钱。”
花不完,真的花不完。
那些莫名其妙的风口,无缘无故扩展的家族产业,怎么往外扔都始终保持在100亿岿然不动,甚至越花越多的遗产!
真是莫名其妙,咄咄怪事!
他两手摁着太阳穴呢喃:“你得帮我花。”
这100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如花在有意义的地方。
关应钧:……
活了这么久,头一次感觉自己是吃软饭的。
“我给他加。”
两人吃完这一顿火锅,又倒腾地方休息两天,等警务处那边的安保做好了才又复工。
彼时西九龙总区警署已经上班一周,正对着陆荣坚不可摧的防守焦头烂额。
连茶餐厅推出的新品饭菜吃着都不香了。
张星宗吃着茶餐厅新做的香菇炸酥鱼,生无可恋地躺在他的行军床上,“简顾问呢?关sir为什么自己回来了?”
他们西九龙,没了小财神之后运气都变差了。
出门碰不到线索了!
“他准备期末考试去了。”毕婠婠叼着根薯条,对着组里新装的电脑焦头烂额地一指禅,嘴巴半点不饶人,“都像你一样大二选修挂科,西九龙就要完蛋了。”
张星宗大悲,“毕姐姐,您就饶了我吧!”
丁高笑出了声,从张星宗的炸酥鱼里挑了一个吃,“这个炸酥鱼是不是进了渔村的货?比以往的鱼肉都新鲜。”
“那是。杜落新给警署茶餐厅打了折,香菇还是他家后院种的呢。整个香江,只有我们西九龙总区警署里这家有香菇炸酥鱼。”
张星宗护食,“别拿我的,要吃自己买去。你学会怎么用电脑没有?”
丁高“呵呵”一笑,“小case,洒洒水。”
一脸我虽然不是文职,但已经比你强了的优越感。
简氏电子科技最近给西九龙总区警署捐赠一批电脑,重案组和文职部都换上了,又请了什么电子信息技术老师来讲课,科普国外正新起的电子信息犯罪。
自愿上课。
大多数安于现状的老职员难以接受新事物,不愿再学,上面也不强迫,但西九龙重案组将有自己的内部网络,信息和身份编制和普通文职部门区分开来。
不难想象,日后香江所有警署的刑警部门信息和重案信息互通时,将会是怎样的盛况。
简若沉忙于考试时,西九龙总区警署的警察们同样在受上课的罪。
别样的同甘共苦。
12月20日考完试。
12月23日,简若沉正式离校。
他走之前帮李老师整理好了转系和新生入学需要的课件,又回警署帮忙,吃到了茶餐厅的新品香菇炸酥鱼,比什么英式炸鱼薯条好吃多了。
平安夜就在眼前,警署茶餐厅的门牌上也贴了圣诞图像,角落里矗立着一棵挂满了彩球的漂亮松树。
明明是平安松快的氛围,但重案组却觉得憋屈。
自从陆荣落选,他竟像是缩进龟壳一般,什么异动都找不到了!
关应钧连续熬了几周,眼睛都是红的。
陆荣用mi6秘档操控江含煜犯间谍罪。
换出陆堑的行刑视频。
操纵炸楼案,造成数十个受害者。
又在香江校园内散播苯甲吗啉,造成跳楼案。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陆景琛杀害简若沉母亲的手法,甚至连在香江校园内散播苯甲吗啉,也是为了故技重施,想要不着痕迹操控或杀害简若沉。
这些罪名板上钉钉,却连半点线索和证据都没留下。
定不了罪。
李飞泉那边也没有半点消息。
案件陷入了僵局。
平安夜与圣诞节也没过踏实。
直到1994年,1月1日,元旦。
早上十点。
西九龙重案a组所有人接到了总指挥发来的短信。
【油麻地九龙中心维港汇新赌场顶楼有人身绑炸弹,准备跳楼!】
【赌场内有械斗,目击者称带头者为李飞泉,经判断,可能是社团寻仇,速去!】
李飞泉?
简若沉蹙眉道:“他不是线人吗?怎么可能挑事出头?”
关应钧盯着这几行塞满了屏幕的字,低声道:“不妙。”
众所周知,陆荣在洗钱。
洗钱的手段变幻莫测。
其中一种是通过赌场轮转后,一部分贿赂官员,一部分转回手中。
这个赌场很可能就是李飞泉所掌握的那条线。
可这条线西九龙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出事?
难道李飞泉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