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若沉囫囵把面前的简餐扒拉进嘴里, 掏出张橙色港币往柜台上一放,含混道:“不用找了。”
“那怎么行。”简餐店老板摆手,“关sir给得够多了, 我怎么好再收你的钱, 这顿就当是我请。”
简若沉瞪过去一眼:“剩下的帮我算在会员账户里!”
他好不容易将蓄在腮帮里的饭全咽下去了,又从柜台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边喝边拨通了李老师的电话,“李老师!学校西区艺术楼边上的学生宿舍,有5个人要跳楼, 警方和消防署的救援专家还有一会儿才能到,您……”
李长玉打断:“五个人?这么多?你站在楼下别上去, 我马上到。”
“好的, 明白。”简若沉挂了电话, 三两口把一瓶水喝完,反手将水瓶扔进垃圾桶, 从兜里拿出闲置一周的工作证挂在脖子上,又翻翻找找,跟辅导员打电话, 要了艺术系辅导员的手机号。
手机连续通话,已经热得有些烫耳, 简若沉将听筒拿远,拨通艺术系辅导员的电话, 后退几步, 听着忙音仰头看向宿舍楼天台。
五个女生有说有笑,其中一个已经爬过护栏, 坐在了楼顶边缘。
她晃着腿,仰头看着初秋湛蓝的天空, 不知道有没有在唱歌。
大风把几个姑娘披散的长发吹得虬结罩面,但无人退缩。
听筒里,忙音响了十几声,终于接通了。
简若沉连忙低头,走到一边的树下,“喂?舞蹈系黄老师是吗?”
黄宗杰:“是的,你是?”
“艺术系有人跳楼,五名女生,穿着得像是舞蹈系练功服,麻烦你带着其他两个系的辅导员老师来现场维护一下宿舍秩序,避免围观。”简若沉语速极快,一口气说完。
黄宗杰笑了声:“别闹了,你是哪个专业的?是不是又耍我呢?不会是不想做下午的功课吧?偷懒可要不得啊。”
这孩子,找也不会找个稍微好点的理由。
艺术系一帮富二代,最差也是中产,虽然多愁善感了点,但好在想干啥就能干啥,情绪不好了就去酒吧迪厅ktv发泄,怎么可能跳楼?
黄宗杰窝在沙发的小毯子里缓声道:“你唬我呢?好了,午休还有2小时结束,你稍微休息一会儿,下午准时来练功房哦,今天要称体重的。”
称体重?
简若沉蹙了下眉,一时来不及细想,大声道:“黄老师,我是社科院犯罪学的!没跟你开玩笑!”
黄宗杰愣了瞬,猛然掀开毯子起身。
扑街!
这专业不是新开的,最近很火的那什么……
学犯罪心理学和应用行为分析的那个……
简若沉!
这学生都做了半年的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顾问了,肯定不会说谎。
黄宗杰迅速起身,抬手推醒边上鼾声震天的美术系辅导员,“起起起!要死了啊,还睡!有学生要跳楼!”
他说着,又把手机开了免提,手忙脚乱穿长裤,“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们马上去。”
“还在楼顶。”简若沉仰头看楼上,那几个姑娘,其中一个忽然哈哈大笑,边笑边在楼顶边缘打滚,在午后寂静的校园中显得格外令人心慌。
他喃喃:“快点吧,她们的精神状态不对劲。”
9月份,天气还未转凉,秋老虎发威,正午时的温度直逼35摄氏度。
简若沉站在楼下等了五分钟,几位辅导员踩着忽远忽近的警笛声冲到了教学楼底下。
黄宗杰仰头一看,脸都白了,“韩贝贝!你们干什么呢!快回去!”
全是他们舞蹈系的!
“誒!别嚷嚷。当心吓到人。”李长玉猛力一拍黄宗杰的肩膀,胸口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这学校……哪里都好,就是依山而建这点不大好。”
特别艺术系还是新院系,和社科院不在一起,南辕北辙。
李长玉撑着膝盖喘了几口,看了黄宗杰两眼,“你是舞蹈系老师是吧?走吧,带我上去。”
黄宗杰刚想说:你谁啊。
就听简若沉道:“李老师。”
黄宗杰:“……李老师,救命。”
这些孩子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就算不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跳下来不仅要她们的命,还会要他的工作,他的命。
李长玉竖起手掌,示意他先别说话,转头对简若沉道:“你在下面等,配合消防和警署的工作,不用跟我上去了。现在不清楚她们的情况和动机,很可能劝不动。要是真劝不动,随便跳下来一个都不是闹着玩的。”
简若沉愣了一瞬。
不让他上去,竟然是因为连李老师都没有把握。
李长玉转头对黄宗杰道:“都是你们系的?”
黄宗杰红着眼眶,“对。”
“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李长玉掏出兜里的鞋套,一边歪歪扭扭往脚上套,一边向宿舍楼里走。
黄宗杰离得近,却还在愣神,“没有啊,就是这几天刚开学,很多很不想吃开筋拉背的苦,总是打电话来请假,谎称有事,不想上课。”
简若沉眼看着李老师晃晃悠悠要倒,忙上去扶住,等人穿好了鞋套才松开。
李长玉心头熨帖,觉得这学生真是没收错,不枉他护着。
简若沉又想到之前打电话时黄宗杰的话,“黄老师,你不是说今天下午要称体重什么的?怎么回事?”
黄宗杰道:“舞蹈专业就是这样的,有体重要求,每次开学称一回,接下来每周都会称,超重就要减。今天下午刚好是开学后的第二次承重。”
李长玉:“这几个女生刚开学时有没有超重?”
“有一点,但是在优秀的范围之内,很多人放假回家之后,一胖能胖五斤十斤,她们也就胖了一两斤,控一下饮食就能瘦回去。”黄宗杰百思不得其解。
舞蹈生,体重上上下下很正常,总不会有人因为瘦不下那一两斤跳楼吧?
他管的根本不严!
“行,先上去看一看。”李长玉跟着黄宗杰往上走,叮嘱道:“一会儿我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千万别说话,明白吗?”
黄宗杰:“知道知道。”
两人刚上了楼,西九龙重案组就到了现场。
关应钧开车野,开到宿舍楼下之后漂移进停车位,解了安全带开门下车,一气呵成。
他走到简若沉身侧,“怎么样?”
“李老师上去了。说是看一看能不能劝下来。”简若沉又昂头看了眼。
有个女生倒在地上抽搐,只需一翻身就能滚下宿舍楼。
7层的宿舍楼,算上天台就是八楼。
掉下来必死无疑。
她又一只手虚虚攀着护栏,翻身打了个颤,半条腿耷拉下来,竟是一个踉跄。
简若沉惊呼一声,“消防怎么还没来?”
他捐的起重机,这么快就不起效了?
“来了。在后面。”关应钧回头吩咐跟他一辆车到的张星宗和刘司正,“你们两个,去舞蹈系的宿舍走访,问一下有关那五个女生的事情。再问一下近况,看看有没有人教唆。里面都是女生,记得先敲门告知身份,然后等一会儿再进去。”
两人立正:“yes sir!”
又过了五分钟,西九龙重案组和拉警戒线的军装警都陆陆续续到了,消防还是没到。
简若沉抬手看了好几次表,就怕大楼边上摇摇欲坠的姑娘掉下来,砸在面前。
楼下寂静无声,所有人的心跳越来越快。
上面怎么样了?
怎么还有三个女孩子就站在天台边上?
其他两个呢?李老师劝下来了吗?
关应钧眯着眼睛仰头:“这个状态不对,有点像吸high了,或者刚戒断。”
他转头对毕婠婠道:“你给计白楼打个电话,让他带人来搜楼。”
“消防呢?”简若沉也转头问。
“堵路上了。”丁高感到纳闷,“午后又不是高峰,怎么会堵住的?”
强压之下,血压升高,再加上天气炎热,日头又大,简若沉一时有些头晕目眩,思维都有些凝滞。
他抬头往上看,那个在护栏之内蹦蹦跳跳嘻嘻哈哈,好似在跳舞唱歌的姑娘不见了,李老师已经靠近了护栏边缘,从下向上,只能看见露出的一颗头。
那两个在护栏外的女生实在不好救,拉了一个,另一个很可能会受刺激掉下来。
怎么办?
李长玉满背都是汗,太阳照在头顶,脸上更像是被水洗过。
他没听见消防的声音,也没听见防坠楼充气气垫充起来的声音。
这要是掉下去可什么都完了。
“你叫韩贝贝是不是?韩贝贝,来,看着老师……”
简若沉眼前昏黑。
他靠在树干上缓了一会儿,转头去简餐店买了两瓶冰水,站在树底下拧开,垂着头往头上浇。
浇了一瓶半,又喝了半瓶,这才觉得思维活跃起来。
他将水瓶扔掉,掏出手机,随便找了个负责高楼建筑的人打过去,“你们有没有防坠楼气垫,香江大学这边有人跳楼,拿过来用用,就近调度!”
“你谁啊?跳楼不会找——”
“你老板。”简若沉抹了把脸,将手上的水甩到树根底下,“快点来,会给钱的。”
他心里想着迟到的消防队,头顶又人命关天,也有些躁意,催道:“快些,五分钟之内到场,价格随便你开。”
顿了顿,又叮嘱,“路上可能有点堵,绕开车多的地方。”
“好的老板!”
五分钟,很短。但倒计时的时候,又显得格外漫长。
简若沉站在楼下看着,只觉得煎熬万分。
李长玉离大楼边缘越来越近了。
那坐着的女孩也低下头,直直向着简若沉看过来。
那么的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