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文一向绅士有礼, 这还是简若沉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出如此强烈的排斥情绪。
他对江家的恨意,深入骨髓。
简若沉低声道:“我知道。您别担心,不会让他跑了的。”
罗彬文顿了一会儿, “你也别太累了。”
“我知道。”简若沉道。
罗彬文起身道:“我不打扰你工作了, 今天记得早点回家。”
“多谢罗叔特意为我跑一趟啦。”简若沉在兜里掏了掏,摸出个薄荷糖塞到罗彬文手里,“呐,这样也不算空手而归了。”
罗彬文盯着手心里的糖,心情终于明快起来。
等罗彬文离开之后, 林雅芝便亲自走过来,把持枪证递给简若沉, “批下来了, 你是考得最好的那个, 刚进有组织犯罪调查科的拿群臭小子想通过龚sir请你吃饭,龚sir托我来问一问, 你想不想去?”
“不了吧。”简若沉接过持枪证,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 “我最近要准备期末考试,要背的东西太多, 实在是太忙了。”
林雅芝一拍手,转头就对陈近才道:“我说他肯定不去, 十块钱, 别耍赖!”
陈近才苦哈哈从钱夹里掏出张纸币,唉声叹气, “不应该啊,简顾问不是最喜欢新奇玩意了吗?龚sir搞反黑的, 认识的人多,他们肯定能带你去吃好吃的。”
简若沉笑笑,“我要考试,太忙了嘛。”
陈近才连忙道:“那还是考试更重要。”
“好啦,快去熟悉一下新手机。”简若沉拎起书包走到关应钧身边,“我去做事了。”
江鸣山和陆堑都倒台了,西九龙总区警署的工作量骤减。大家都专注于找陆荣的破绽。
只不过陆荣比江鸣山谨慎,比陆堑更狡猾。
江含煜被抓,mi6秘档被找到之后,陆荣竟然就这么安分下来。
这段时间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icac那边查了三四回陆荣名下的企业与公司,全都十分配合。
警察刚进去,话都来不及说几句,就被几大箱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打发走了。
办公室里,关应钧道:“陆荣这样两边下注,接下来要耗很久。”
“也没多久。”简若沉大约能摸清陆荣的想法,“他看似两边下注,实际上是想要坐山观虎斗。”
“其实从他想买九龙城寨边上的地就能看出来。”
“陆荣的最终目的根本不是甩脱警署的调查,而是想要成为香江的话事人。”
关应钧蹙眉,“怎么说?”
简若沉趴在办公桌上,侧脸看他,“其实大家都知道,港英政府撤离香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片土地始终还是华国的土地。还有四年,上层就会不可避免迎来一次换血。”
有些话他不方便说得太明白,只好含含糊糊道:“资本运作得当,就可以转变成话语权。”
“九龙城寨边上那块地临着九龙湾,有三个轮渡码头,九龙半岛又与大陆相连,这意味着那块地将成为大陆和香江岛的运输纽带。”
关应钧眯着眼看他。
单人办公室的门关着,台灯昏黄的光落在简若沉侧脸上,照得人朦朦胧胧,像是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纱。
好看。
聪明又好看。
他伸手摸了摸简若沉的侧脸,“所以有了那块地,就相当于有了直接和内地政府对话的权利。”
“是的。”简若沉轻轻笑了声,“但现在它是我的了。”
关应钧跟着笑了一下。
陆荣输得不冤,简若沉的政治嗅觉比常人敏锐就算了,还有钱,有魄力,不怕输。
简若沉道:“陆荣现在就等着我把注意力放在奥利维康纳特基思身上,想让我把他斗倒了,然后再来弄倒我。”
“他不是消停了,他是想养精蓄锐?”关应钧一把将简若沉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拢住,满足地喟叹一声。
“对。”简若沉磕巴了一下,“他、是想养精蓄锐,然后找机会扳倒我……你干什么?”
“你继续说。”关应钧靠在椅子里道。
“我解释完了。”简若沉撑着扶手想起来。
才撑了一小半,关应钧就把腿往外一岔。
简若沉没了着力点,重心一偏,立刻结结实实坐下去,椅子往下沉了沉,发出一声轻响。
关应钧双腿一合,一双长腿把人圈住了。他把一边的书包提过来,掏出里面砖头似的书,摆在办公桌上,“你学你的。”
简若沉看了看门,又转头看着他,蠢蠢欲动又有点犹豫,“不好吧……”
关应钧闷笑一声,捉住他的腮帮,偏头亲了一口,“真觉得不好?”
动作快到简若沉没反应过来。
他愣了一瞬,轻轻用脚后跟踹了关应钧小腿一下。
关应钧倒吸一口凉气。
简若沉:……
也没用力啊。
“你现在跑2000米的成绩很不错了,自由搏击也学得挺好。踢人比以前疼了。”关应钧垂下头,唇抵着简若沉的肩膀亲了一下,
才练出来的漂亮的肌肉藏在皮肉底下,很秀气,显得皮肤都饱满白皙起来,像刚蒸出来的年糕似的,想让人吮一口。
简若沉被他看得发麻,一下下瞟着门,察觉到关应钧没用力桎梏了,便忙不迭抓着书起身,直奔小沙发,坐下后还不放心,回头威胁,“你就在那里工作。”
一门之隔,同事们的脚步声纷杂又凌乱。
关应钧勾了下唇,语调淡然而平常:“别担心,你进来之后我就把门锁了。”
简若沉:……
他回想起刚认识时关应钧不苟言笑的样子,一时间都有点迷惑了。
那么正言厉色一个人,也有这样一面吗?
都会逗他了。
简若沉没吭声,垂眸背书,读了三行就沉浸其中,忘了刚才的事情。
学习重要。
关应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简若沉没有理人的意思,便有些忐忑,怀疑自己是不是逗得过了。
可这跟简若沉逗他的手段比简直是小儿科。
总不至于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等到晚上送人回家的时候,关应钧把车停在山顶别墅花园外面,偏头对靠在副驾驶假寐的人道:“到了。”
简若沉“嗯”了声,就要去解安全带。
关应钧摁住他的手,“生气了?”
“嗯?”简若沉奔波了一天,困得迷迷瞪瞪,反映了一会儿才想起是怎么回事,“你说办公室里?”
“嗯。”关应钧抬手,拢住他的后颈捏了捏。
“没生气。”简若沉觉得舒服,就侧过身去,“旁边一点,嗯,用力点……唔。”
关应钧手劲大,一下子捏到酸处,他忍不住舒服得哼哼两声,“就是这里。”
关应钧周身气息都压抑了些。
他不捏了,把副驾驶的座位放下来,吻住舒服得迷迷糊糊的人,等亲完了,才哑声告诫:“你别招我。”
“不是你来捏……”简若沉往下瞥了眼,伸手过去,又缩回来,眼睛一眨一眨,里面不知道是困出来的水光还是吻出来的泪花,嘴里说着撩人心弦的话:“这段时间不行,你自己弄,我要专心考试,等学完这一个月再说。”
关应钧被他撩得额角直跳,快速解开了副驾驶的安全带和车门锁,“走。”
再说几句,他就忍不住了。
简若沉就像冬日里刨猎物的雪狐似的,蹭一下窜走了。
关应钧低低笑了声。
他翻了翻工作簿上的日历,用红笔在简若沉考试结束地日子上画了个圈。
这一个月。
简若沉挑灯夜读备战期末。
奥利维康纳特基思教授则在他的丝绸床单上辗转反侧。
距离与简若沉同桌吃饭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越是复盘当天的对话,就越觉得简若沉一定知道了什么。
可知道了什么呢?
他又想不明白。
只要一闭上眼,就想起简若沉笑盈盈地张口:你杀过人吗?
仿佛一个噩梦!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睡过好觉了,太恐怖了。
直面简若沉的时候只觉得紧张,顶多有一点恐惧,可等到回了家,关上灯,饭桌上的一幕幕与一句句话有浮现在脑海,叫人心惊胆战,惊悚至极。
奥利维基思每天临近天亮才堪堪睡着,没几个小时又满头是汗的惊醒。
梦里,他被一行警察押送到监狱里,光着腚接受检查,接受高压水枪的洗礼。
所有人都在嘲笑他,所有人都指着他议论!
什么终身教授,什么学术天才,不过是一个肮脏的杀人犯!
奥利维基思掀开被子,颤抖得走到水壶前想倒一杯水喝,刚拿起来,发抖的手指就脱了力,水壶重重落在他的脚上,连带着热水也喷涌而出。
奥利维基思惨叫一声,一瘸一拐地走到浴室用凉水冲。
冰凉的水流砸在脚面,却叫人更加煎熬。
他盯着浴池里逐渐升高的水流,看着水面的涟漪,忽然觉得水面地下出现了一张泡发泡胀的,青紫色的人脸。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将脚缩了回来,急促地喘气,整个人都发着抖。
西九龙总区警署是不是找到了他多年前杀害的研究生的遗体了?所以他们才会派简若沉来问那样的话!
他们一定有所发现了!否则怎么解释简若沉突兀发问呢?
解释不了!
可他当年处理得那么干净,连死者的鞋子都拿去烧毁了,尸体也不知道随着水流飘去了哪里,或许早就被鱼吃干净了……
奥利维基思愈发胆战心惊。
又觉得或许是校医透露了苯甲吗啉的事情,可是那个校医开完药就离职了,怎么可能被西九龙总区警署的差佬找到呢?
他不顾脚上的烫伤,坐在桌子前面,一点点回忆自己这些年作案的细节,终于在一处地方感觉到了毛骨悚然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