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北市曙光电缆厂。
谢郝云从霍云那得到消息, 两人专门抽空跑了趟大杂院将黎书青赶回来的消息告诉了秦溪。
秦溪心中感动不已。
秦家人和大杂院里的其他人却觉着似乎有什么奇怪之处。
“你们是说黎书青医生?”秦海疑惑地挠了挠下巴,脑子根本没转过弯来:“咱们去救狗娃子还需要带医生?”
谢郝云一怔,心下立刻知道两人关系这是还没在秦家公开。
膝盖悄悄碰了下霍云, 抢先笑着解释道:“这次去要孩子是黎书青爷爷出面找的帮手, 光凭霍云几个恐怕不行。”
霍云也帮腔道:“我们已经调查过了, 红风村里都是同宗同族,咱们想要带走狗娃子没那么容易。”
既然秦溪没有主动告诉家人,说明时机还未到, 他们两个外人更不好护胡说八道。
“一想起狗娃子这些年受过的苦,我就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整颗心都在狗娃子身上的秦海没精力多想其他,提起来就要掉眼泪。
他一哭,张秀芬也跟着抹眼泪。
“叔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和罗正峰都跟着秦溪去,保证把狗娃子带回来。”
局里开会之后专门选出他们两人共同跟着秦家人去红风村要人。
两人一个同是电缆厂的职工家属,一个跟秦溪来往多, 是同去的最佳人选。
而秦家这边本该秦海亲自去, 可……看他根本冷静不下来的样子,去反而是累赘。
作为秦家武力值最高的一个,这件事当然就由秦溪揽了过去。
商议好出发时间后, 霍云两人离开。
“老秦你就别多想了, 等把孩子带回来好好补偿就成。”刘科拍着秦海肩膀。
“有霍公安一起, 肯定能顺利带狗娃子回来, 大海哥和嫂子都放宽心。”方金桃也安慰道。
特殊时期,家破人亡的家庭实在太多,几乎每家都有失去的亲人朋友。
大家难免对秦海的遭遇感同身受。
秦溪没参与安慰老父亲的行列, 她站起来回房间,从床底找出放钱的盒子打算清点资产。
没多会儿, 秦雪走了进来。
一屁股在秦溪身边走下,一脸地不高兴,说气话来也有有气无力:“从小到大,我第一次看爸流眼泪,还是那么多次。”
说罢,趴在桌上一声叹息。
“爸不容易,相依为命的弟弟妹妹都死了,就连唯一的骨血都没保护好,爸该有多自责。”秦溪跟着叹道。
秦溪现在也算个小富婆。
摆摊近一年赚了上千块,加上以前七零八碎攒下的钱,共一千七百多块。
穷家富路,秦溪打算把全部财产都带上。
还有黎书青请来帮忙的人,合计着也要买些礼物当做感谢。
路费,住宿杂七杂八加起来一千多块也不知道够不够。
“姐,给。”
一只雪白的手伸到秦溪双手上,快速松开,一叠子钱掉入饼干盒里,还带着淡淡的雪花膏香味。
秦雪最喜欢的玫瑰花擦脸油,不知道数了这些钱多少遍,味道都留在了钱上。
“你拿着路上花。”
“不差你这几十块。”秦溪笑,把钱拿出来放回桌上。
原本不止这几十块,不过有了钱后秦雪喜欢买衣服,屋里好多不敢穿出这间屋子的新衣服。
敢穿出门就等着张秀芬没收“存款”。
所以秦雪也不再买,每年都有新款式出来,很快她就不喜欢上个月买的衣服了。
“是我的心意!哎呀……你就留着给表弟买两身像样的衣服。”
转来转去还是说到了衣服上。
秦溪闻言,也就把钱单独收到手帕里裹好:“到时我一定跟狗娃子说是他四表姐出的钱。”
“咱们还得给表弟换个名字,哪有人叫狗娃子……”
叩叩叩——
嘎吱——
窗子先敲响三声后,紧随着门被推开。
秦涛和潘来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桌上堆满了钱,两人都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你打算动用自己的钱?”
潘来凤问,拉着秦溪一起坐到了床上。
秦涛则把秦溪刚坐的凳子拉过来,也坐到了秦溪对面。
“表弟是姑姑拼命才留下来的孩子,我这个做表哥的也不能装聋作哑。”
秦涛笑。
他衬衣口袋鼓鼓囊囊,十元钱图案清晰映了出来,伴随着掏钱的动作,突然散开来,飘落得一地都是。
“你这人,拿个钱都拿不稳。”
潘来凤低声埋怨着,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捡钱。
秦溪曾经听老妈感慨过,娶儿媳妇的钱几乎没怎么用上,彩礼和大件什么都没买,连房子都是租的。
娶媳妇攒的钱自然该拿给儿媳妇,再不济留着以后养孩子。
而现在这散落一地的十元大钞,正是张秀芬交给潘来凤的彩礼钱。
一下子,心似乎一头撞入了棉花堆,软得一塌糊涂。
前世的秦溪,习惯了独自抗下所有事,习惯了计划中只将自己算在其中。
所以她没有第一时间求助黎书青,就连路费都只计算着自己的钱。
“给,万一有个什么人情往来,就拿这些钱用。”
捡起钱,潘来凤也不数了,随便往秦溪怀里一塞。
秦涛笑着,侧转身子把饼干盒拿过来,然后把手里的那些放入盒子里,又示意秦溪:“放盒子里。”
秦溪会心一笑,道了声好。
饼干盒里的钱全混在一起,不分是谁的,此时只剩下个共同的名字——钱。
如同他们几人拥有的共同一个称呼——家人。
而送钱来的人远没有结束,晚饭后秦海和张秀芬也同样端着个饼干盒送来了一千块钱。
家里大半的积蓄都在盒子里,夫妻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用孩子的钱出这趟远门。
之后是张铁柱也送来大叠毛票,全是秦溪这一年发给两人的“”工资”
吴慧夹杂着风言风语的五十块。
已经在外租房的柳雪花。
刘科和乔珊……
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感谢。
***
霍云送来消息的第二天一早,黎书青赶回寿北。
在家稍作休息小半天后,一行人又重新踏上了前往青州市的火车。
时速六十的火车,就算去隔壁省份都要七八小时,更何况两千公里之外。
两天一夜的火车,而且只有硬座。
早上五点半的火车,走了好几个小时车厢里都没新乘客上车。
乘务员打扫卫生时见四人坐得憋屈,好心告诉他们可以先去其他位置坐。
四个人,三个大高个,膝盖跟膝盖都交错在了一起。
霍云一看车厢里的位置确实空了大半,站起推着罗正峰往旁边走:“我们去那边坐。”
“秦溪,你去那边伸伸腿。”
罗正峰站起来,还顺道招呼秦溪。
秦溪点了点头,活动脑袋也准备跟着站起来。
人造革的皮制座椅。九十度的靠背,闷热的车厢。
秦溪的肩背早就僵了,想趁车厢里没人,站起来走动走动。
“累吗?”
身侧伸出的手骨节分明,掌心微微用力,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却隐隐似是阻止。
“你还是坐着吧。”
霍云双眉一挑,似笑非笑地冲秦溪眨了眨眼,而后抓着已经要坐下的罗正峰:“去那前边坐,那里空气好。”
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拉着秦溪坐下。
“我还没吃早点,你吃了吗?”
“哎呀!我都忘记了。”
昨晚她做了不少吃食,上车慌乱,一时间都忘记了问黎书青。
而且从出发到现在,她都没好好看看专门赶回来的自己对象。
“我带了包子和粥。”
秦溪弯腰从桌子缝隙钻下去,从凳子下把包拖出来。
饭盒专门用布包了两层,拿出来还有点温温的。
秦溪把饭盒放到黎书青面前,又去拿包子,然后是筷子和勺子。
她准备的相当充分,就连卫生纸都带了些,一股脑地摆满了小半桌子。
“我吃了,你快吃吧。”秦溪笑眯眯地凑到黎书青肩膀边小声道,说完就撑着脑袋看他拿起筷子。
拿起筷子……
拿起筷子……
耳根迅速红透,直至蔓延到脖颈和眼皮。
因为皮肤白的关系,红变得更是明显,就跟喝醉了酒一样。
“你……不吃吗?”
“我早上吃过了,霍同志和罗正峰也在我家吃过了。”秦溪笑,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故意意味十足。
“你看着我还怎么吃。”
终于,黎书青先败下阵来,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眼秦溪。
拿筷子的右手和秦溪左手背紧紧贴在一起,他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肌肤,鼻尖是淡淡香气。
“吃吧,不看你了。”
秦溪觉着黎书青的反应很有意思,再继续捉弄下去粥估计都得凉了。
“彭冉的事我也是刚知道。”
手背的温暖忽地消失,黎书青咽下有些不舍的心情,淡淡说道。
“对不起。”黎书青又道。
黎书青没想到彭冉拿他没辙,转而会去找秦溪麻烦。
这件事兜兜转转竟然是从薛纪委通过师父转告的他,秦溪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起半句。
“这事又不怪你,不喜欢本来就该干脆拒绝,拖泥带水才是真正的……坏蛋。”
秦溪本来想说渣男来着。
不喜欢不拒绝,享受对方那种明显爱意,对外又说对人没那个意思。
这……才是妥妥的渣男。
“以后再遇上什么事你要第一个告诉我,不管是摊子被抢还是去接表弟。”
嘴里的粥明明味道不错,黎书青偏就觉着没什么胃口,勉强吞下粥后又道:“怎么能让霍云来通知我呢!”
他盯着自己的手背,语气里甚至带了丝酸涩的味道:“这让我感觉你心里根本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