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从摆小摊到租房子做买卖的事很快在厂区里传开。
许是生活都太单调, 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当成大新闻传开,院子来来往往数批看热闹的人。
不过少了李秀兰碎嘴,来的人大多空手而归, 也问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因为吴娟的事儿, 李秀兰两口子自觉抬不起头来, 头几天几乎不怎么出门。
吴慧倒是该吃吃该喝喝,半点儿不觉着跟她有什么关系。
秦溪为感谢卓三这段时间的帮忙,连带着对吴慧也照顾了些, 她来秦家还越发来得勤了。
刚从菜站回来,吴慧就挺着个大肚子从房间里跟了上来。
肚子高耸,撑得衣服的扣子都紧绷得很。
“你知道我家那口子上哪去了?“
问题很奇怪,可秦溪还真就知道。
“绥宁服装厂。”
“他们去服装厂做什么?这几天天没亮就不见人,也不知道一天天忙啥呢!”
晃晃悠悠走到秦溪家门前,扶着墙好一会才缓缓坐下。
做什么秦溪也知道,不过吴慧这大嘴巴还是先瞒着她为好。
“预产期快到了吧?”秦溪看着都觉得胆颤心惊。
“就这几天了。”
“那你别老躺着, 没事起来走两步, 生的时候少受罪。”
两世为人秦溪都没体验过生孩子的痛苦,不过前世那个信息爆炸的世界多少也能了解到一些。
现在国内的医学发展还比较落后,生孩子无异于鬼门关上走一遭。
吴慧还天天躺着, 缺乏锻炼生产时要更受罪。
“早上我就去厂子门口溜达了圈, 这不才回来呢吗!”
秦溪有些诧异地回身望了眼竟然如此顺从回答的吴慧, 心想难道是因为怀孕荷尔蒙异常导致性格也改变了?
吴慧瞪了眼秦溪, 没好气道:“看猴呢!”
好吧……是错觉。
五月一到,厂子后的河沟边到处都长满了茭白。
秦溪用小刀将茭白皮划一刀,再剥去外壳, 露出里面白嫩嫩的茭白来。
这些茭白是昨天半夜秦海和秦涛打着手电去掰回来的,壳子上还带了不少稀泥。
虽然个头有些小, 但要想等到长大,早被别人掰走了。
秦海自从发现这片茭白,天天上下班都要去看看,今天终于才放下心了。
哗啦——
水池里两条鲤鱼赛着摆动尾巴,拼命想摆脱这片连身子都无法淹过的浅水。
鱼也是昨晚在塘子里所捞,别看生命力挺顽强,其实比巴掌长不了多少。
“有时候我可真羡慕你。”
忽然,吴慧没头没尾地感慨了这么句,说完杵着头竟一脸忧伤起来。
“咱们院里谁不羡慕你每天睡到晚,睡醒就能吃,吃饱就可以睡。”秦溪笑着回。
“你看我家!”
秦溪疑惑地顺着吴慧目光看过去。
李家房门紧闭,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早上秦溪好像看见李秀兰出门去了。
“我妈生怕我拿家里东西,连钥匙都没给一把,他们只要不在家,我就没地儿吃饭。”
秦溪:“……”
“你真以为我在我家白吃白喝?”
秦溪:“……”
她真是如此想来着,吴慧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那是因为有父母惯着。
看来好像不是这样啊……
“卓三哥卖了他家老房子,每个月给我妈三十块生活费,房租也是我们自己出。”吴慧撇嘴,接着目光一转,看向门口:“来凤嫂。”
潘来凤一手提着个篮子,一手还提了条五花肉。
“你这肚子,快生了吧?”
潘来凤顺势把手递给秦溪,目光从吴慧肚子上划过后,落到家里:“志明,喊上刘娜一起出来吃糖,舅妈买了糖。”
“舅妈,糖……我要吃糖。”
沙发上玩闹的两个孩子慌慌张张地爬下沙发,光着脚板蹭蹭蹭地跑出来。
孩子们最喜欢的西瓜糖,红红绿绿至少有小半斤。
“嫂子遇上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潘来凤给孩子们抓糖,顺道也抓了一大把给吴慧,秦溪有些疑惑地问。
“你二哥从三级工人升级到四级,还从放映部调到了办公室。”
“真的!那可太好了。”秦溪大喜,晃了晃手里的五花肉:“那中午就做茭白馄饨,我这就去和面。”
姑嫂现在都不知道秦涛的升职竟然和抢摊风波有关。
不管过程是如何,总之最后的结果还让人挺高兴。
咕噜噜——
连绵起伏的声音传出,配合上吴慧狂吞口水,秦溪这才想起她刚才说没法吃饭的事。
“中午你也在我家吃吧?肚里的孩子不能饿。”
“那你多给我放点辣子油,你做得辣子油香。”
这边说着,手里剥糖纸的动作半点没慢,说完就立刻塞进了嘴里。
潘来凤接过秦溪剥茭白壳的工作,坐下有些奇怪地道:“我刚才从三林巷回来,见你妈在那买棉被,给谁买的?”
“给我大姐呗,还能给谁!”吴慧口齿不清地回答。
“那也不能把你一个怀孕的人扔在家里!再不济钥匙也得给吧,要不你咋吃饭?”
潘来凤进门时也听到了吴慧说的那句话。
当妈的不管怀孕女儿吃喝,还锁了门不让她自己做饭吃,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在我妈心里我二哥排第一,我爸排第二,我大姐排第三,最后才是我。”吴慧耸肩,一脸无所谓地又道:“反正她在我心里也是最后一位,没啥亏的。”
缺爱的人,只要遇到一点点偏心,就会义无反顾地投身进去。
吴慧是如此,潘来凤也是如此。
眼下看来,潘来凤赌对了,吴慧至少也没输。
卓三平时瞧着是吊儿郎当,但做事还挺靠谱也讲义气,至少比柳雪花的哥哥柳建明强百倍。
“你大姐要搬回院里来住?”潘来凤又问。
“她哪有脸再回来!”
“那她买棉被做什么?只有结婚搬新家才会买新被子。”
“还能干啥,我妈托人给她介绍了个新对象,这几天准备结婚呢!”
“结婚!这才被甩几天?”
满打满算,吴娟和上一个对象分手还没十天。
秦溪听得瞠目堂舌,这速度连闪婚族听了都得甘拜下风。
通过和院里的这些同辈人相处,秦溪算是真切学会了一个道理。
人还真是要相处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雪花看似轻挑,实则是被逼无奈保护自己的手段。
吴娟长得老实本分,理直气壮作恶,凡事都是别人的错。
而吴慧呢?嘴巴确实有些欠,但意外豁达,看着糊涂其实比谁都明白。
“不过再怎么着我们家比起柳家来说也算不错,至少我妈不会让我去死。”吴慧自嘲地笑了笑。
再怎么难受,有柳老五家一对比,就觉着自己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柳雪花快出院了吧?”潘来凤转移话题问。
“明天,前几天就能下地溜达了。”秦溪边和面边答。
自从柳雪花能下地,秦溪就不用天天送饭,她自己会去食堂吃。
“那柳老五可真不是东西,柳雪花住院十来天,一家子硬是没去瞧过一回。”
说起别人家八卦来,吴慧可就没有半点嘴下留情。
“我昨天还瞧见柳建明去柳雪花屋里翻东西,你们说是不是想找柳雪花存下来的钱?”吴慧又说。
存下来的钱,有是有,不过柳雪花已经藏到了别的地方。
秦溪望了眼后院的杂物堆,笑着没有接话。
柳雪花就是防着家里人翻她东西,将全部身家都藏在了杂物堆里。
住院第二天她就拜托秦溪找出来代为保管。
藏在一根废旧烟管里,钱掏出来还沾满了黑灰。
七百八十块巨款,完全不是柳雪花所说的被骗完了,还完秦溪的三百块都还剩下四百多。
如今钱就在秦溪床下,就等人出院就还给她。
“快看快看!”吴慧叫。
说到柳家,柳建明带着个圆脸盘子的姑娘就从大门走进来。
就在众人都以为是他新对象的时候,就捡那姑娘抬起头到处打量了起院子,随后皱眉:“怎么这么多家人?”
“没几家人,大多是一家好几间屋子。”
“人少就成,如果房子还行就租下来,我也不想到处找了。”
两人说着,往柳雪花住的后院屋子走去。
秦溪和潘来凤对视一眼,双双皱了皱眉。
难道是打上了柳雪花屋子的主意?
果不其然,没多会儿那姑娘就气势汹汹地走了回来,边走边骂
“连扇窗子都没有还租五块,怎么不去抢。”
果然是要将柳雪花住的屋子租出去。
“一会秦雪放学你让她去医院和柳雪花说说。”潘来凤小声跟秦溪说。
秦溪点头。
柳建明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嘴里低声咒骂着刚才的女同志。
路过秦溪几人,柳建明忽然停下,冲几人挥了下拳头。
高声威胁:“就是你他妈坏老子的好事,要不柳雪花那个贱人早玩完儿了。”
凶狠的目光透过窗子,紧紧盯着秦溪。
秦溪低头,左手伸入盆里,将还粘在右手上的面搓干净。
柳建明还以为秦溪是怕了他,眼神变得更加凶狠,一只手狠狠拍了下窗子:“你告诉柳雪花,她要是再敢回家,我就打折她的腿。”
说完,感觉自己达到了威胁目的,把手揣进兜里,趾高气昂地打算离开。
而秦溪终于把手上的面搓干净了。
她两步从厨房追上去,就在柳建明快要踏出大门时喊停了人。
一句话没说,冲柳建明比了个中指,而后几步上前啪啪照着那张让人做呕的脸连甩几巴掌。
手刚从脸上收回,右脚跟着往小腹上狠狠踹了一脚。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疼痛袭来柳建明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