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五店子乡的客车就要启动, 没上车的大夫快上车了!”
售票员扯着嗓子吼了几声,大手拍拍车厢:“师傅,没人了, 走吧!”
车子启动。
此次参与义诊的不止市一院的医生, 还有两家医院共同派出六位医生和六个护士协助。
市一院去的共有三个医生, 两个内科一个中医科。
护士也在出发前就已经安排好,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形成搭档。
好巧不巧,胡丽跟黎书青正好安排到了一组。
“黎医生, 这是秦同志让我交给你的吃食。”
早上,三个代表市一院的医生被叫到院长办公室进行了好一番勉励。
秦溪去的时候根本没看到人。
直到车子开到医院门口,黎书青才焦急地出现在医院门口张望。
胡丽自告奋勇代替转交,上车好一会才拿出来递给了最后一排靠窗的黎书青。
为什么不在上车前交给黎书青,问就是她故意的。
从上车起一直冷漠不语的黎书青,忽然眉眼一弯,潋开万千温柔。
“我以为她没赶上。”
“秦溪妹子早来了, 在大堂等了好会儿都没见人, 才走的。”胡丽大声解释。
说着,余光瞟向跟黎书青隔着个座位的年轻女医生。
女人长发披肩,蓬松微卷, 和港市女明星留着相同的发型。
整张脸上最出挑的就是鼻子, 又高又挺, 看人时目光深邃, 总像是含着汪水似的柔软。
胡丽故意上车一会才拿出秦溪送来的包,就是故意做给彭冉瞧。
两人中间,隔着中医科的黄帆, 跟黎书青的师父张越楠院长是多年老友,对他颇为照顾。
当然……挨着黎书青坐, 那也是故意而为。
彭冉这姑娘热烈大方工作又好,按理来说和黎书青还算般配。
可前几天和张越楠聊天,老友千万交代要提醒彭冉注意医院形象,万万不能做出出格的事来。
黄帆就奇怪了,黎书青明确表示过不想和彭冉处对象,为什么姑娘还能天天往人面前凑。
这姑娘难道一点自尊心都没有?
“小黎,秦溪同志是谁啊?”黄帆笑问。
从黎书青拿到包一开始,他就发现这孩子身上那股子淡漠疏离好似都淡了不少。
黑润润的眸中笑意淡淡,捧着那个布包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些遍。
“朋友。”黎书青回。
“看样子是吃食,不知道都带了些什么好吃的?”
朋友?
相看对象一面就能确定两人要不要结婚的年代,朋友那就是要成为对象的姑娘。
都是过来人,黄帆哪能不知道是啥意思,乐呵呵地不再追问,而是好奇起包里装了些什么。
彭冉紧咬着嘴唇,脸刷的变得一片惨白。
车里没人能体会到她此刻的痛苦与嫉妒,车里其他医院的医生护士也都好奇地望着黎书青。
黎书青在整个寿北市的医院圈子里都很有名。
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不仅医术得到诸多医学泰斗认可,就是这张脸长得也好。
和黎书青处对象的姑娘,那肯定也极其优秀。
“黄主任吃这个吧。”
黎书青的左手放在包上没动,右手从身边的袋子里拿出个铝饭盒。
一看到饭盒,黄帆眼皮不由抽动了几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亲眼看到院长媳妇也就是黎书青的师娘递给他的,结果转身就让这小子送了出去。
莫不是知道东西不是师娘做的?
黎书青干脆把饭盒放在了黄帆腿上。
而后又专注地看着布包,就好似要把包上的花纹都看清楚为止。
黄帆叹气,大手捏住饭盒盖子掀开,淡淡的绿豆糕香气飘散开来。
“嚯!是绿豆糕,看样子是自己做的吧?”
码得整整齐齐,卖相其佳。
“黄主任我瞧瞧。”
从上车起,胡丽那眼神就没从彭冉脸上移开过。
刚才黎书青拿出饭盒的同时她就立刻看到彭冉握紧了拳头,目光直勾勾望着饭盒。
院长媳妇和彭冉是表姑侄,谁不知道她一直想撮合两个年轻人。
看这样子……绿豆糕肯定是出自某人之手了。
胡丽可不相信彭冉真能亲手做什么绿豆糕,扒着座位站起朝后一看,立刻嗤笑了声:“这不是国营商店里卖的绿豆糕吗?”
“我记得还是用铁盒子装来着,那盒子比铝饭盒可好看多了。”另一个护士也跟着道。
“管他什么商场还是自己做的,好吃不就行了?”黄帆拿起块塞进嘴里,又示意其他人。
“彭医生不吃?”
问到彭冉,她闭着眼连连摆手,好像很累,脑袋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最后闻到黎书青,他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吃绿豆糕。”
彭冉刷地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往窗边看去,眼里的光一下子被点燃了似的又重新溢满欢喜。
大家都吃着绿豆糕,黎书青慢慢拉开了布包的拉链。
刷拉——
数道目光齐聚。
车上无聊,有半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其他人注意。
黄帆一边用舌尖顶粘在上颚的绿豆糕,一边好奇地望着那个被当宝贝似的包。
油纸里包了八个巴掌大的白色圆馍,面香四溢。
包子馒头还有些微微的热,黎书青随手拿起一个小笼包送入嘴里,解开下一个单独的布袋子。
“葱油饼!”黄帆吞了口口水。
布袋子里又用油纸包了遍,一打开那股子葱油香立刻冲了出来。
黎书青又重新包上,打开最底下的两个大铝饭盒。
“这些都是秦溪妹子做的?”
一饭盒红彤彤的猪肉丁酱,香辣气味十足,油汪汪的让人食欲大开。
另一盒子里一个个小小的圆形糕点堆满了饭盒
盒盖上贴了张小纸条,字体娟秀小巧。
纸条上写着雪梨山药饼和绿豆饼,尽快吃完。
“胡姐。”黎书青把饭盒递出,示意胡丽品尝。
黄帆把剩余的绿豆糕全部塞进嘴巴里,已经打算好黎书青递饭盒过来拿哪一块了。
“……”
手就悬在那,黎书青根本没打算让他尝一块。
转身把饭盒重新盖上,纸条拿起折好放入上衣口袋。
“你小子不是不吃绿豆糕吗?”黄帆说。
“那是刚才。”黎书青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修长手指将所有袋子全部重新还原,直接将包塞到了自己的行李袋里。
“黄主任,国营商场的绿豆糕能和秦溪同志亲手做的一样吗。”胡丽笑得意味深长。
喜不喜欢,那不是得看对象吗!
确实不一样,至少在黎书青这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
“爸,真没走没错吗?”
周天休息,秦海说要带家里的大小孩子去公园看鸳鸯,吃完饭就领着姐妹几人出了门。
出了厂区,却不是往公园里走。
一大串人往厂子东边的路越走越远,目的地正是秦海平时经常去的回收站。
眼看周围连房子都少了,秦雪有些害怕地赶忙问道。
他们在这住了十几年,还从来不知道厂子背后竟然这么荒凉。
大树逐渐多了起来,路也从水泥路变成土路,偶尔经过一辆三轮车都能压出漫天灰尘。
秦溪举手扇了扇灰尘,心想晚上回家肯定要洗头洗澡。
“你爸一周走三回,怎么会走错。”秦海立刻回。
秦溪跟秦海提了提要做小买卖的事后,他立刻表示赞同。
不过对于秦溪给出的小摊图纸,他提出了新意见,说是要把台面部分做成铁皮的。
那样好清理油污,底下的炉子也不容易烧坏台面。
“咱们顺道可以请李叔帮忙找你说的那种平锅,他交际广,肯定能找着。”
秦溪要一块新铁皮好找,可那种圆锅子秦海是真没见过。
回收站和前世的垃圾回收站不一样。
回收站更像是个二手市场,大到家具家电,小到锅碗瓢盆都有。
买不起新货的就会来这淘,回收站属于半国营单位范畴,没人脉关系根本办不下来那证。
雁北回收站的站长姓李,是个退伍老兵。
终于,秦海指着不远处一座红砖院子:“到了!”
几人快步走了过去。
“老秦,今天又准备来淘点啥好东西?”
李站长坐在门口抽着旱烟,缭绕烟雾中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个年长的黑瘦老爷子。
“今天想淘块薄的铁板,我记得仓库里好像有不少。”
“是不少,前些年铁精贵,后头钢铁厂为争创行业先锋拼命炼钢,铁的价格自然就降了好多。”
买的时候贵,卖得时候贱,李站长当然舍不得卖,好些钢铁材就都存在了仓库里。
“那感情好,我可以慢慢找个合适的。”
“你要铁皮干什么?”
“我姑娘想摆个小摊卖煎饼,找块铁皮当锅。”
李站长坐直身体站起,一跨步从烟雾里走了出来。
从左眼角到右唇角有条肉色的狰狞长疤,像是一条蜈蚣趴在脸上,随着他说话蠕动着。
“我记得八年前有个老太婆拿了个什么铁锅来卖,说是祖上摊煎饼用的锅,传了好些年。”
走得越近,李站长脸上被黝黑皮肤淡化的其他伤口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脸上,脖子上,甚至头皮上都有大大小小的疤。
经历过一场厨房部爆炸的秦溪立刻感觉到,李站长绝对上过战场,他脸上的伤应该是爆炸伤。
“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找。”秦海马上高兴道。
“第三个仓库,你慢慢翻。”李站长抬起手挠了挠脸,手掌部分光秃秃的,只剩下个手腕。
“那我们先进去找,找着咱们再说价钱。”
秦海对回收站再熟悉不过,进了大门就往后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