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家族,因为那是生她养她的地方,也因为她不可能放弃褚家为她带来的优渥生活。
死去三哥一个人?,褚家仍旧继续存在,她就还是出身世家的小娘子,高高在上,优雅尊贵。
可一旦选择了三哥,褚家被定罪烟消云散,她也逃脱不了,同时失去从前所拥有的一切。
祸是三哥惹下来的,她也许已经?错失了皇后之位,家族的许多人也或多或少受到了牵连,褚心月想足够了。
“逼死周尚书是三哥一个人?做下的,与我?们无关?,褚家的家训是做人?需有担当。我?相信三哥若是在这里,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不会让他一个人?牵连整个家族。”褚心月重新又挺直了脊背,仿佛这样可以给她带来勇气。
“是啊,祸是他一个人?惹出来的。表妹,你真是没有让朕失望。”萧焱终于从她的口?中得到了答案,笑的很怪异。
他让人?撤走那道宽大的屏风,看向露出来的人?影,“表兄,朕听皇后说褚家的家风名扬天下,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只是可惜,你可能要死了,再享受不到褚家子的风光。”
余窈也看向那个沉默不语的身影,将手里的奏章折了折,收了起来。
其实周尚书指使盛家家主勾结海匪谋夺钱财,本?就该死,然而他还是褚家子,他的手上也有一抹郎君母亲的血。
不同的是,时间轮转,过了今日,可能他剩下来的家人?身上也会有一抹他的血。
“三……三哥,我?不知道你在。”褚心月没有想到已经?被她放弃的兄长?也在这里,听到了她选择将他推出去的话,她脸色惨白,双目涟涟,瘫坐在殿中说了声对不起。
说完后,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中出现了光彩,抱有希望地问?他,“如果要三哥你来选择,你也会选择不连累家族吧?伯父伯母叔父还有心双大哥六郎他们每个人?也是三哥你所惦记牵挂的,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难道他就忍心看着?他们这些疼爱过他,与他一同长?大的家人?被定罪,看着?延续了百年的家族轰然倒塌吗?
面对她殷切的询问?,褚闻先抬起了眸,目光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而是看向了上首的帝王。
他知道他在看一场等待了很久的好戏,他也知道自己成为了当年的姑母。
要么是全家族的人?获罪,要么是他一个人?死去,他此时此刻和姑母面临的处境有什么不一样呢?
大概便是姑母曾经?还有一个亲子需要取舍,而他子然一身,也已经?变得麻木冷漠。
他一脸平静地跪下来,坦然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褚闻先心知肚明,作为这场好戏的主人?公,他的结局大概也是和姑母一样,只有如此才可以平息帝王心中的怒火。
从头到尾让他进去武卫军,多次提拔他在朝堂上表现出对他的恩宠,再让他赈灾,扳倒周尚书,都不过是帝王为这场好戏设计的桥段,他的恶意从来就没有掩饰过。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虽然没有成功,但在帝王不知情的时候,他确实报复了他一次。
褚闻先笑了笑,想到了那个雨天,蓦然看了神色怔忪的少女一眼,这算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余窈刚好与他对视,愣了一瞬,她没有在他的脸上发?现不甘与怨愤。
所以褚三郎也选择为了家族而安然赴死吗?他就一点都不生气难过,他曾经?护过的妹妹要他去死?
余窈不大理解,所以又睁着?眼睛认真地去揣摩他的神色,结果她的腰间一紧,她的下巴被一只大手捉住掰了回来。
萧焱脸上的怪笑已经?消失了,恢复了让人?后背发?寒的阴冷,他掀了下薄唇,似是对褚闻先的识趣表示了认可与肯定。
“既然表妹已经?做好了选择,那表兄就去死吧。”他让余窈老?实地待着?不准动,自己从小榻上起身踩着?台阶走了下去。
他伸手接过了公仪平手中的匕首,慢慢地摩挲上面精美的花纹,一下一下目光平淡。
之前在船上没有一箭射死褚闻先,如今用匕首了结了他也不错。
萧焱挥手将匕首拔了出来,冷光拂过他华美无瑕的一张脸,满宫的呼吸一静。
余窈孤零零一人?坐在宽大的榻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朝着?跪在殿中的那个男子走去,指尖攥地很紧,直至发?白。
他要她老?实,她就真的老?实坐着?,因为她能感?觉到此时的郎君只要她旁观。
……锋利的匕首对准了褚闻先的胸口?,萧焱垂下眼眸看他,脑海中竟然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小可怜说过的一句话,他和那个好舅舅的下颌生的很像,其实,他的表兄也是一样嘛,也有形状相似的轮廓。
他一个人?琢磨了一会儿,估计褚家三郎是好舅舅货正价实的亲儿子,嗯,褚家的血脉十分纯正。
那他就没有找错玩弄的对象。
“表兄,要怪就怪你姓褚,其实,朕还是很满意你的才干,黎丛和朕夸过你是个可造之材。”萧焱暂时没将他当作褚家的人?,好心好意地对臣下作出了一个还不错的评价。
殿中鸦雀无声,褚闻先扯了扯唇角,木然地看着?匕首一寸一寸地扎进他的体?内,红色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流出来。
他说,“至此,我?不再欠你。”
当匕首扎进他胸口?的时候,他手上沾过的属于姑母的血还回去了。
萧焱听到这句话,轻轻笑了起来,眉目如画般舒展漂亮,带着?浓浓的愉悦。
“可是,表兄,朕又突然改变主意了。”他幽幽地说道,目光中的恶意再次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你这么一条好狗用着?多顺手,朕如何?舍得杀你呢?”
“还有一件事,朕等着?交给你办。”
年轻的帝王长?眉一挑,反手将扎进一半的匕首拔了出来,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褚心月。
“朕已经?把匕首捅进他的胸口?了,表妹,你看他还没有死,这都是上天的意思?。没办法,朕想一想,还是决定要公平公正地处置褚家。”萧焱叹了一口?气,嫌弃不已地把沾了血的匕首扔到公仪平的脚边,又走回去,蛮不讲理地将手伸到小可怜的面前。
要她给自己擦拭干净,最好不能留一滴血渍。
“看什么呢?擦不干净,我?就罚你,罚你不乖被锁起来!”他心眼小的过分,针对刚才余窈多看了姓褚的两眼,翻了脸。
余窈眼睁睁地看着?被捅了一刀的褚三郎倒在地上,又看到常平的靴子险些被匕首扎住,她咽了咽口?水,任劳任怨地用自己的帕子擦拭他手背的血迹。
也不说话,只是乌黑的眼珠子转了好几下。
她想知道郎君会要半死不活的褚三郎做什么呢?
“三哥!”褚心月还来不及去琢磨帝王话中的意思?,就发?现褚闻先因为失血倒了下去。
她上前要扶他,看到流着?血的伤口?,动作又显得踌躇犹豫。
也就在这个时候,萧焱冷笑着?下了一道圣旨。
青州城褚氏多年来犯下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引发?朝臣激愤,论罪当诛。特命武卫军左右副将一同前去抄家缉拿,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表兄,你若能将这件差事办的让朕满意,比如说亲手杀了褚氏的家主,朕就让姓黎的退下来,将武卫军郎将的位置送给你坐,你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他大手一挥,让公仪平将姓褚的都弄出去,别脏了他的建章宫。
而终于听懂了他意思?的褚心月不等到宫人?走近已经?晕倒在地,紧闭着?双眼的一张脸看上去楚楚可怜。
“长?的又不像了。”萧焱摇摇头,表情愈加嫌恶。起码,那个女人?不会作出这般姿态,她只会笑着?嘱托他不要乱动,然后夸一句匕首上的花纹,再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那双眼睛一直都睁着?,也带着?盈盈的笑意,直到她彻底死去。
褚家五娘子晕倒时,余窈呼吸一顿,同时她也注意到褚三郎从伤口?中流出的血越来越多,抿抿唇看去,也没看清他如今究竟是什么神色和反应。
余窈选择了放弃,扯了扯郎君的衣袖,她小声地说想从这里离开,“郎君,太多血了,闻起来不舒服。”
郎君不是说血又腥又臭吗?不管如何?,现在他和褚家的恩怨也算是有了一个结果,那他们就不要再闻血腥气了。
“好。不闻了。”萧焱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上溅上的血迹已经?全部被擦拭干净了,他满足地朝着?小可怜笑笑,拥着?她走出了建章宫。
经?过褚家人?的身边,他的脚步没有停下。
余窈倒是又看了一眼晕倒的褚家五娘子和褚三郎,想了想之前在船上见到他们的时候,心中叹了一口?气。
其实那个时候郎君就想杀了他们,还想把他们的船无声无息给沉了,她算是阻拦了一次。
不过,这个时间点,当郎君翻出了与褚家的恩怨,又摆出了褚家人?犯下的罪证后,她觉得无论褚家得到了什么样的结果,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们应得的。
余窈也不会再拦,她只要旁观就好。
“外?祖母那边,郎君,我?们要去看看吗?”出了建章宫,迎面吹来一阵清风,余窈觉得心思?清明了不少,立刻就想到了康乐宫的褚家老?夫人?。
封老?夫人?为辅国夫人?的圣旨早就过去了,以老?夫人?的智慧,她恐怕已经?猜到会发?生何?事了。
“不去,外?祖母该骂我?了。”萧焱懒散地看向头顶的天空,拒绝了去康乐宫。
他更想去一个久违的地方。
“你想见那个女人?的牌位吗?”他问?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