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伤了”
许久之后,朱高煦再道,“这一关怕是过不去啦!”
徐盼没吱声,等待着下文。
“我要是没见着你,你死不死不关我的事儿,可是我既然见着你了,没道理知道这是死地,还把你留在这儿!”
朱高煦也看向徐盼,“我知道你想当英雄,可英雄不是这么当的 !”
“表哥,咱俩换一下,您是我,你走吗?”
徐盼轻飘飘的一句话,再次让朱高煦哑口无言。
“我不是想当英雄,我只是觉得我要是走了”说着,徐盼抬头,“我这一辈子都瞧不起我自己!”
然后,他也握紧了拳头,“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其实我早就很怕了,怕的我都不敢在营房里睡,我怕弟兄们听见我晚上的哭声笑话我,我只能抱着那头骆驼”
“我不走我相信老天爷会眷顾我,也会眷顾您!”
看着眼前执拗的少年,朱高煦心中忽然一阵恍惚。
忍不住心中暗道,“他跟他真的很像呀!”
随即,他苦笑两声,“豪言壮语的话老子听多了,你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到此处,他指着自己的腿,脸色狰狞道,“中招的时候我就知道坏了,老子不怕死只恨老天,没让我死在敌人的刀下,而是要死在这劳什子上!”
说着,他的表情忽然又黯然下来。
因为他猛的又想起一个人,蓝玉!
那么英雄了得的人,最后却是死在了无名小卒的手中
但跟蓝玉相比,他朱高煦即将面对的死法,更加的窝囊!
“咱们跟察合台人几次交锋,互有胜负!”
朱高煦再徐徐开口,“但我军元气已伤,而察合台人的大军根基未损!雪停之后,他必倾巢来攻”
说着,他看向徐盼,“你得回去!你得把军情告诉哈密宋军门,你得回京城告诉他们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也是我的一点私心!”
“我手下那些兄弟”
朱高煦长叹,“跟着我打了一辈子仗,他们死后的名声你要帮我维护一下不能让朝廷追究他们战败之罪其实,他们跟你也是袍泽”
“我可没那能耐!表哥您现在一点都不像您”
突然的一句话,让朱高煦错愕的抬头。
徐盼本来是坐着,恰好见亲兵端了热水进来,便自己接了。先试试水温,再把毛巾泡在里面。
“不过是受了点伤而已”
徐盼用温热的毛巾擦着朱高煦手上的血痂,低声道,“您就自暴自弃了?您不是最不服输的人吗?这点伤就吓死你了?”
朱高煦静静的看着徐盼,骂道,“你小子”
“全城都指望着您”
徐盼擦拭着朱高煦的头脸,“几万条命呀您死了一了百了,他们呢?大明也在指望着您,国朝开国近七十年,还没有这样的大败。我说句不好听的,您要是这么死了,这失败的责任就永远扣在您的脑袋上了!”
“本就是我的错”朱高煦讥讽的笑笑,“我担着就是”
“您的英雄气哪去了?您就不盼反败为胜吗?”
徐盼再次坐下,“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带着兄弟们杀回去。我知道您伤的很重,可我听人说过,有些东西你越是怕他越找你,你越不把他当回事,他反而畏惧你,一辈子不敢找你!”
说着,正色道,“兄弟们都在等着您,等着您可以上马了,再带着兄弟们雷霆扫穴!表哥,不轻言放弃才是朱家好儿郎!”
“我你”
一时间,朱高煦竟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老子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老了居然被你这臭小子一顿数落!”
“我哪敢数落您!”
徐盼帮朱高煦掖好被子,笑道,“您呀,好好养伤不能多想!”
~~
与此同时,王骥房中气氛一片凝重。
“二爷这次,凶多吉少!”
王骥一句话,引得众将怒目而视。
“看老子干啥?是老子弄伤他的?”
王骥骂道,“老子说的是实话,你们听不得?你们之中哪怕有一个知道大局为重的,当初就该劝二爷直接跑个球的还他娘的追着人家打妈的!”
众人羞愧的低头,沉默不语。
沉默一阵之后,王骥再开口道,“现在我掌管军政,有几件事马上去办!”
众人起身,“末将听令!”
“第一,把银库打开,给兄弟们发银子!我知道那玩意现在啥用没用,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发,多多发!事后朝廷追问,我担着!”
“第二,清点粮草。”
说着,眯起眼睛,“做好长期困城的准备!”
“第三”
王骥看看众人,“二爷身份贵重,受伤的事不能瞒着。雪停之后,派敢死斥候出去报信”
“喏!”
~~
天明的时候,风雪堪堪停住。
哈密的雪和亦力把里的一样大,使得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啥玩意?”
帅房之中,也是刚返回哈密不久,穿着环臂棉甲,胡子拉碴的宋琥像是饿极了的老虎一样,眼珠子通红。
站在他面前的副将后退两步,“下雪之前,嘉峪关那边派了信使说宝庆长公主之子,长春公主之子,作为先锋官正快马朝哈密而来!”说着,他掰着手指头算算,“沿途换马人不停的话,也就这几天就该到了!”
“对了,说庄亲王世子领着一万一千东宫幼军,作为援军紧随其后”
闻言,宋琥顿时愣住。
而后直接破口大骂道,“这叫什么事儿?啊,这叫什么事儿?老子给朝廷的军报还没送过去,朝廷那边倒是派人来了!”
“亲娘祖奶奶呀!亦力把里那边困着一个祖宗呢,烦的我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觉现在又给老子送来俩亲爹!”
“不,仨亲爹!”
“不知道这打仗呢吗?这俩亲爹掉根毛,我他娘祖坟都不保!”
骂着,又道,“赶紧派人去嘉峪关那边,告诉他们不许人过来”
“这”副将愣住,“嘉峪关那边好像也不敢拦着吧?”
“我”
宋琥顿时泄气,咬牙骂道,“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呀!”
随即闷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察合台人发狠了,要是这帮孩子有个好歹,可咋弄?”
“亦力把里那边有消息了吗?”
“暂时没有!”副将抬头,“但是在下雪之前,堵在哈密和亦力把里之间的察合台大军,微微后退了”
~~
“驾!驾!”
与此同时,通往嘉峪关的官道上,一队队骑兵正在顶着寒风,逆风而行。
寒风吹得他们抬不起头来,厚厚的羊皮袍子上满是风霜。
“加把劲儿!”
吴铎在马背上直腰,大声道,“到了嘉峪关在休息!”
说着,看向蔫巴的曹睿, “你是不是不行了?”
“你才不行了呢?”
长途跋涉使得曹睿早已精疲力尽,但还是硬撑着,怒道,“我爹说过,爷们不能说不行!”
吴铎咧嘴一笑,“爷们不能说不行?那娘们呢?”
曹睿坏笑,“娘们不能说随便”
“哈哈哈哈!”
骑兵之中骤然一阵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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