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小说网-okNovel.net

字:
关灯 护眼
ok小说网 > 春满酥衣 > 第87章 087

第87章 087

    识音第二次睡着,是临近清晨。

    郦酥衣废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将她哄睡着了。宋识音身形平躺下去,右手却依旧紧攥着她的袖。微亮一道光透入帐帘,少女借着那光影,低下头,轻轻将二人的手分开。

    现如今,宋识音亟需休养。

    郦酥衣轻手轻脚,将周遭一切都处理干净。

    收拾地面时,她耳边仍回荡着先前好友的话:

    “我自幼跟着父亲行商,父亲也时常说我聪慧。如今我没了家中人帮持、一人出来做事,便先从最简单的做起来。待我回到京城中,先在西街租一个小铺子,日常贩卖些胭脂水粉之类。”

    大凛国风开放,街道上也时有女子摆摊贩卖物什,但少之又少。

    “我是女子,贩卖胭脂水粉,会稍微容易些。”

    “只是……”

    宋识音垂眼,看着好友递来的金银首饰。珠钗宝玉,琳琅满目,真是好生夺目。

    攥着其中一只镯子,她双手暗暗发抖。

    不知不觉,她又流下泪来:“你对我这般好,我当真不知要如何报答你。”

    “无妨,”郦酥衣双眸明灿,“这些你都先拿着,如若你实在过意不去,待你赚到钱时,再还给我就好啦。”

    宋识音心中一热,抬头。

    仰面时,正见少女眨眨眼,俏皮道:

    “我要连本带息。”

    ……

    清风拂面,落下几点明光。

    郦酥衣蹑手蹑脚地收拾好眼前这一切,抬起手,自帐中掀帘而出。

    晨光乍泄。

    她尚未来得及反应,立马便被人带到一个宽大的怀抱中。

    郦酥衣:“唔……”

    那人胸膛温暖。

    迎面而来是淡淡的兰香,男人衣肩上似乎带了些晨露的味道,嗅上去分外清新宜人。只一眼,郦酥衣便认出——昨天夜里,将苏墨寅自帐中押过来的是沈兰蘅;于帐外守了一夜、生怕她离开西疆的是沈兰蘅。

    而如今,眼前将她一把抱住、视若珍宝之人,亦是沈兰蘅。

    男人弯下身,将她娇小的身形尽数裹挟住。

    片刻之后,郦酥衣反应过来:“沈兰蘅,你做甚?”

    对方只将她抱得极紧,抿唇不答。

    晨光一寸寸而落,她再一抬眼时,眼前之人俨然换了一副模样。

    不知何时,那二人之间的变换,只在一瞬间。

    沈顷是伴着晨光醒来的。

    苏醒时,怀中正抱着一香软之物,便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郦酥衣极轻松地认出了他。

    沈兰蘅与沈顷的目光,向来很好辨认。

    男人低下头,瞧出少女面上的疲惫,不免问道:“衣衣,怎么了?”

    昨夜是发生了何事?

    郦酥衣微垂下眼睫,没吭声,伸手将男人的腰身抱住。

    她的声音很轻,有几分虚弱。

    少女眼下乌黑,轻轻唤了句:“郎君,你终于醒来了。”

    这句话听得沈顷心酸。

    虽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却依旧让他低下头,自责道:“怪我,是我醒来晚了。”

    少女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耳廓尽是他的心跳声。晨光一点点隐现,忽然,身前之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

    “这是什么?”

    郦酥衣看着,沈顷自袖中取出一物。

    “信?”

    瞧其上这歪歪扭扭的字迹,郦酥衣一眼认出来——这是沈兰蘅留给沈顷的。

    二人之间有通信往来,从未断过。

    至于书信上的内容,沈顷从未对郦酥衣设防。

    男人手指葱白如玉,书信轻展。

    原以为又会是什么“读罢兵法后的心得体会”,谁曾想,沈顷只低下头看了那书信一眼,下一刻竟拢起眉心。

    “郎君,”郦酥衣发觉他神色异常,问道,“发生何事了,那人在信上写了什么?”

    书信之上,白纸黑字。

    沈兰蘅道:近来闲暇、又不愿再啃军书时,他会派人前往通阳城,买一批书籍,或是古书,或是诗文,甚至是民间流传的逸闻轶事……待无事时,他会将其读来做消遣用。

    沈兰蘅记得,自己的妻子喜欢见识多、涉猎广之人。

    于是乎,他便要读书,读很多很多的书。

    这样在妻子面前,才好像那个人一些。

    然,便就是在阅读其中一本自通阳城买来的书籍时,他发现了一桩很是蹊跷的事。

    晨光彻底明了,日影铺撒向大地,将西疆照耀得一片生机勃勃。

    郦酥衣也循着那日影、循着沈顷的眼神,目光落在信纸上。

    “明安三年?”

    郦酥衣记得,大凛明安三年,正是沈顷出生的那一年。

    明安三年发生了何事?

    沈兰蘅读书卷,看到——

    明安二年至明安三年,京中无端夭折诸多新生儿。而这些夭折的新生儿中,大多都为双生子。

    或许是那“明安三年”的字眼触动到了他,又或许是那一句“双生子”,沈顷攥着信纸的手微微发紧,目光稍顿片刻,而后再朝下读去。

    信中,沈兰蘅道。对此事,他亦十分好奇,便查阅了那一年大凛的相关记载。

    蹊跷的是,在明安二年至明安三年间,大凛既没有天灾,又没有战乱。

    唯一记载离奇的,便是明安初年时的那一场幻日。

    幻日之后,大凛大旱一整年。

    那一整年,大凛不见一滴雨雪。

    对于明安初年的这一场大旱,沈顷也有所耳闻。

    自那场幻日过后,大凛各地便接连出现了旱事,城池州郡,最后甚至连京都也成了那等干旱之地。

    干旱持续了一整年,来年开春,京都终于迎来了一场救命雨。

    看着身前之人渐蹙起的双眉,郦酥衣问道:“郎君,有何异常?”

    有何异常?

    全都是异常。

    他先前也翻阅过史书。

    那时候,他便隐隐觉得——这浩瀚的史书记载中,似乎缺了些什么。

    究竟是缺什么?

    他也说不上来。

    日影渐明,沈顷双手攥着那信件,却感觉到似乎有什么片段,在史书中蒙尘。

    郦酥衣与他一样,想起先前那一出《双生折》。

    先前宋识音曾与她提到,苏墨寅所著的《双生折》,便是以明安二年至明安三年为原型,一体两魄,亡灵转生。

    “可否要问一问苏墨寅?”

    这厢话音刚落,郦酥衣又叹道,“罢了,如今他定是不想见任何人。”

    不光苏墨寅不想见她,同样的,她也不想去见苏墨寅。

    近些天发生的事,已让郦酥衣对他有了很大的改观。

    沈顷颔首,明白她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一想起苏墨寅,她便想起来如今正卧床的宋识音,一想起宋识音,郦酥衣的心情不免有些低沉。

    沈顷拍了拍她的肩,说过几日通阳城会有一场集市,到时带她前去散散心。

    少女握着他的手,婉婉应“是”。

    关于书信上所言的那些蹊跷点,沈顷着手去查。

    因是事关重大,他不敢再动用旁人,就连魏恪长襄夫人都未告知,手把手地调查起此事。

    郦酥衣跟着他,去通阳城买了诸多相关的书籍。

    不止是沈顷,郦酥衣也隐约觉得——这件事,似乎与沈兰蘅的“出现”、与二人的一体两魄,有着极大的关联。

    沈顷本欲问苏墨寅关乎《双生折》与《上古邪术》之事。

    奈何对方一直跪在宋识音帐前,苦苦哀求,祈求着对方的原谅。

    无论他如何求情,甚至在帐外磕头磕出了血,宋识音仍不为所动。回答苏墨寅的向来都是那一方冷冰冰的军帐,与帐帘外,那呼啸而过的冷风。

    宋识音不愿见他。

    她说过,此生此世,都不愿再见到他。

    当这句话传入沈顷耳中时,男人翻书的手指一顿,他并未替好友叹惋,而是淡淡道:

    “是他自作自受。”

    当然是他苏墨寅自作自受。

    不过短短几日,苏墨寅便如同一具丢了魂儿般的行尸走肉。男人无神的两眼凹陷下去,眼睑处尽是一片乌青。整个人更是瘦得宛若一张薄纸,风一吹便要倒。

    苏墨寅还未处理好与宋识音的事,自然也没有闲心去顾及其他。

    沈顷也不便再去麻烦他,而是带着郦酥衣与沈兰蘅,去翻阅各种史书典籍,去探寻在这明安二年至三年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西疆也一日日回暖。

    沈顷与沈兰蘅之间的书信往来,从未有一日停歇。

    宋识音亦独在军帐中休养,并未再理会苏墨寅。

    直到一日——

    便就在郦酥衣几乎要放弃搜寻当年之事时,一个不起眼的话本子,就这般闯入了她的视线。

    少女心灰意冷,随意翻开。

    谁知,入眼第一句,便让她手指一顿。

    片刻之后,她激动地唤道:

    “郎君——”

    彼时沈顷正在军帐里另一张书桌旁,闻言,男人的眼皮跳了一跳,赶忙抬头:“发现什么了?”

    毫无征兆的,二人心跳忽然加速。

    郦酥衣捧着那本不起眼的话本子,掌心竟有些发热。

    “郎君,你快来看。”

    沈顷阔步,不过顷刻便走至妻子身侧,迎面扑来那阵熟悉的馨香,正是妻子身上独有的味道。

    那是一阵花香。

    不知那香气是从她衣上还是发上传来,花香盈盈,甜津津的,却不腻人。

    外间春意愈浓,光影斑驳,落在这一方略微厚实的军帐之上。

    循着光影,沈顷低下头。目光紧紧跟着妻子葱白如玉的手指,阅读着话本上的文字。

    ——明安初年,皇宫。

    容皇后与胡贵妃,接连怀有身孕。

    话说这容皇后和这胡贵妃,乃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二人感情甚笃,又极得圣心。圣上自然大喜,宫中设宴七日,载歌载舞,未有一刻停歇。

    这本该是一件双喜临门之事,二人临盆时又恰恰撞在了一起。那日宫中忙碌万分,皇帝更是守在凤仪宫外,期待着嫡皇子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