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在府门前停下, 郑明茵就迫不及待吩咐丫鬟:“你去国子监,就?说府里出了大事,叫阿爹马上回来!”
朱氏一听, 急着要去拦:“又?胡闹, 你阿爹在当差.......”
“去,听我的!”郑明茵气势十足打断了朱氏, 点了车夫送丫鬟前去国子监。
朱氏这一天受足了气, 惊吓, 惊喜,实在累了,转身往正院走:“罢了罢了, 你翅膀硬了,愈发不听话,我管不住你。等下你阿爹回来捶你, 你可别怪我帮不了你。”
郑明茵也不怕累,将文房四宝当做宝贝一样捧在怀里,哼哼几声,朝天乱翻白眼:“阿娘,你别怕, 要立起来!”
天真是蓝啊,郑明茵都快醉了,走动时,都忍不住垫起脚尖, 步伐轻盈往院子旋转。旋了几步便耷拉着头,变得心事重重。
朱蕙娘还在受苦, 要如何才?能帮她脱离苦海?
回到院子呆坐了会,郑明茵冥思苦想, 最?终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不过,她要是她变得有出息,说不定朱大学士明氏他们看了,便打消用朱惠娘换取荣华富贵的念头。
郑明茵瞬间恢复了精神,取了砚台搂在怀里,冲到大门边来回转悠,不时朝门外?探头张望。
鞋底都走得薄了一层,府里的马车终于出现在视线里。郑明茵嗖地缩回头,仔细抚摸着砚台,走进门房的值房站着。
郑明茵泼辣厉害,门房不敢惹她,听到外?面?的动静,小心翼翼绕开溜出去,朝从马车上下来的郑祭酒见礼请安。
郑祭酒满脸的焦急,径直朝里面?走去,郑明茵一下闪身在他面?前,叫了声阿爹,很是不小心将砚台展露了出来。
“小娘子一惊一乍,成?何体统!”郑祭酒被吓了一跳,顿时怒了,训斥到一半,眼神定在郑明茵手上的砚台上,好半晌都没挪开。
砚台温润如玉,透着丝丝血红,血红上晕染着点点墨迹。
“你哪来的蓄砚?”郑祭酒手不由自主伸了出去,欲将将砚台拿走。
郑明茵灵活地躲开了,郑祭酒手一落空,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
蓄砚名贵难寻,她一个小娘子拿在手上玩耍,真是败家!
郑祭酒最?好风雅,古玩字画是他的心头好,郑明茵最?清楚不过了,看到他巴着砚台不放,恨不得抢走的模样,慢吞吞道:“阿爹,我在云秀坊找到了份差使,在云秀坊的学堂教人读书识字。”
好半晌,郑祭酒终于缓缓转动着眼珠,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盯着郑明茵,眼神逐渐冷下去,“混账,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郑明茵丝毫不惧,继续缓缓道来:“太后娘娘召见我与阿娘了,夸赞了我与阿娘。这方砚台,便是太后娘娘赏赐。另外?还有笔墨,阿娘也得了一匹最?时兴的绢。”
郑祭酒怔在了那?里,看了看郑明茵,再?看她手里的砚台,神色很是复杂。
最?近朝堂局势不明,他的差使悬而?未决,要是文素素真赏赐了她们母女?,那?他的差使,就?稳当了。
文素素平时体恤朝臣官员辛苦,差使当得好,她并不吝啬夸赞。但赏赐却极少,连她几个心腹也很少得。
郑祭酒又?不敢确定了,朱氏与郑明茵不过后宅的妇人小娘子,靠着他在国子监,她们才?得以跟着他一起富贵。
这份珍贵而?稀有的赏赐,莫非是文素素看在了他的本事上?
郑明茵瞧着郑祭酒狐疑摇摆不定的反应,暗自翻了个白眼,大大方方将砚台递了过去,“阿爹,借你赏一赏。”
郑祭酒被郑明茵的嚣张激得又?想跳脚,不过砚台就?在眼皮子底下,他的手止不住伸向前,将砚台接了过来。
“小心些,别摔了!”手指触及间冰凉细腻,郑祭酒立刻紧张不已道。
郑明茵撇嘴,郑祭酒将砚台牢牢捧在了手上,急急朝院子里走,“府里发生了大事,可就?是你惹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惹过祸?府里是有大事发生,我有差使了,还得了太后娘娘亲自过问,当然是府里的大事!”
郑祭酒威胁地看着郑明茵,沉声道:“胡闹!都是你阿娘惯着你,将你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郑明茵现在可不怕郑祭酒,气鼓鼓道:“将砚台还给我,这是我得的赏赐。阿爹若想要,自己去得,或者让哥哥们争些气,去得份孝敬阿爹!”
郑祭酒被噎得脸都黑了,捂着砚台气冲冲往正院走去,“跟你胡扯不清,待我去问你阿娘!”
朱氏听到郑祭酒回来,忙迎了出去见礼:“老?爷回来了。”
郑祭酒看都不看她,从她身边越过进了屋,在上首一坐下,将砚台珍而?重之放在手边的条几上,冷声质问:“你同?意阿茵去铺子里做下人活计了?”
朱氏心里七上八下,忙斥退了伺候的仆妇,下意识辩解道:“老?爷,怎地是下人做的活,那?是太后娘娘管着的铺子,伍老?夫人都在给太后娘娘管作坊呢!”
郑祭酒不敢指责伍老?夫人,怒道:“你就?这般答应了她,朱氏,你的规矩呢,你管着后宅中馈,府外?的事情?,何时轮到你做主了?”
朱氏脸都白了,站在那?里的郑明茵看不过去,帮着道:“阿爹,阿娘也得了太后娘娘的赏赐!太后娘娘见了阿娘,不是阿爹。阿爹那?般厉害。就?进去宫里跟太后娘说,不让我去铺子里做活,要毁掉契书!”
“契书?还签订了契书?你自甘下贱卖身为奴,就?别再?姓郑!我没你这个女?儿!”郑祭酒吼完,倒在椅子里快晕了过去。
“货与帝王家,犬马齿臷诚恐一旦颠仆,无以报称。这是你们读书人说的,书本里都有。”
郑明茵抢白起来,嘴皮子利索得很,“需要我做那?些事,拿多少俸禄,契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公道得很。阿爹,你在国子监当差,莫非吏部没给你官牒?官牒就?是契书!”
“伶牙俐齿!”
郑祭酒被气糊涂了,郑明茵的话说得他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胡搅蛮缠!”郑祭酒一个劲拍椅子扶手,拍一下训斥一声:“牙尖嘴利!”
朱氏生怕郑祭酒被郑明茵气死,壮着胆子劝道:“老?爷息怒,老?爷,太后娘娘夸了阿茵能干,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太后娘娘还让我以后没事的话,多去宫里走动,陪着太后娘娘说话。我的品级低,哪能进宫,毕竟是给太后娘娘做事,我估摸着,太后娘娘定是看在了阿茵的面?子上。”
郑祭酒哼唧着,脑子转动得飞快。他心中大致有了八成?的想法?,取了砚台往外?走去,“与你们妇道人家说不通,我去找朱大学士!”
郑明茵在他身后追着喊:“阿爹,记得早些回来开祠堂,告祭郑氏祖宗,我有出息了!”
郑祭酒身子一晃,差点没摔个跟头,他回转身怒瞪过来,“你给老?子闭嘴,少得寸进尺!”
朱氏拉着郑明茵,讪讪道:“阿茵,你阿爹上了年纪,仔细被你气出病来。”
郑明茵爽快地说好吧,“我才?懒得与他说呢。不过阿娘你瞧,阿爹就?是欺软怕硬,只要你有本事,他就?怕你了。以后你多进宫去,我旬休时陪你一道去,看阿爹还能耀武扬威到几时。”
朱氏从没看到郑祭酒那?般吃瘪过,也觉着扬眉吐气,暗自痛快得很。不过,她多了另外?一重担忧,压低声音道:“圣上年岁大了,要是圣上亲政,太后娘娘与他不和?,与太后娘娘走得近,可不是好事。”
“伍老?夫人都不怕,你怕甚!”郑明茵干脆至极答道。
她一向相信比自己厉害的人,跟着她们做准没错,就?如她相信朱蕙娘一样,她也相信伍老?夫人的眼光。
事已至此,朱氏只能作罢。
那?边,郑祭酒带着砚台,前去朱府等到朱大学士回府,在书房神神秘秘拿出了砚台,“太后娘娘的赏赐。”
朱大学士惊诧不已,拿起砚台仔细端详,“好砚!真是太后娘娘赏赐,太后娘娘召见你了?”
郑祭酒不那?么自在,将朱氏与郑明茵的事说了,“后来我问了府里的下人,明二表嫂与蕙娘也一起去了,明二表嫂没答应蕙娘,将她带了回府。太后娘娘就?见了我府中那?两个莽撞的人。”
朱大学士斜了郑祭酒几眼,神色很是复杂,道:“那?不是莽撞,算了,阿茵是莽撞,她阿娘年轻时,与她性情?差不离,阿茵是随了她娘。不过,幸好有她们莽撞,你的差使稳当了。”
郑祭酒吃了一剂定心丸,便开始炫耀起砚台来。
朱大学士听得烦,不客气将他轰走,立刻将明氏与二儿子夫妻一起叫了来问话。
明氏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将朱蕙娘如何骗她去云秀坊的事情?,前后仔细道来。
“阿爹,蕙娘不懂事,我已经教训了她,禁了她的足,成?亲之前,再?也不许出门。”
朱二一听竟然还有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惊得眼珠子都快秃了出来,厉声道:“给我多叫几个粗使婆子看好了,以后再?也不许阿茵登门,就?是她在一边怂恿,两人凑在一起准没好事!”
朱大学士暗自叹了口气,明氏稳重是稳重,就?是稳重得过了头。他也不好教训儿媳妇,瞥了眼朱二,道:“你明日陪着蕙娘去一趟云秀坊,赔个不是,就?说你脑子糊涂了,蕙娘能在云秀坊做事,是她的荣幸。”
明氏呆住了,朱二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道:“阿爹,蕙娘的亲事......”
朱大学士径直打断了他,“你闭嘴,蕙娘年纪还小,你们夫妻舍不得她这般早出嫁,要多留她一两年。”
端瞧着眼下的局势,兴许无需一两年,朝局就?该彻底明朗。
在文素素铺子里做事的人多,为了稳定,定不会拿他们如何。结亲就?不同?了,牵扯太深,到时候撇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