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出了慈宁宫便准备去寻顾青鸢,途中却被一人绊住脚步。
“王爷留步。”
少女应是在外面等了许久,走过来时身子有些抖,手指更是冻得微有泛白。
容锦倒是认识她。
慧贵妃的侄女秦家嫡女,秦雪染。
秦家女子皆生得一副弱柳扶风之姿,好似江南一场烟雨,又好像与世无争的旷古幽兰。
“何事?”容锦仿若不会融化的冰山,即便面对柔美无骨的佳人也生不出半分柔情。
秦雪染垂眸咬了下嘴唇,眼底噙着羞耻的委屈,她侧眸看向了花墙某处,还是不情愿的走上前,扬声道:“王爷,您能陪臣女去寻字谜吗?”
容锦眉心蹙眉,不待他开口秦雪染便又上前半步,用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臣女并无引诱之意,王爷尽管拒绝。”
顿了顿,又补了句,“话说得难听也些也无妨。”
容锦也侧眸看了那花墙一眼,语气淡漠无波,“本王已有心仪之人,男女授受不亲,下次莫要再来寻本王。”
秦雪染眼中掠过笑意,屈膝恭送容锦离开。
这时慧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绘梅自花墙后走出,可惜的叹了一声。
秦雪染藏起眉目间的欢喜,走上前悄声道:“绘梅姑姑也听到了,王爷已心有所属,我根本没有办法接近王爷。”
绘梅收起脸上的神色,宽慰笑道:“大小姐不必因此妄自菲薄,您这般姿色京中少有。况且男人多是朝三暮四喜新厌旧,只要大小姐肯下功夫,便没有美人攻不破的英雄。”
秦雪染柳眉颦颦,如水的眼眸中漾起一丝哀色,“可我也并不爱慕王爷。”
绘梅见此景终于明白为何贵妃独独看重大小姐,她或许不是秦家最聪明的女儿,但绝对是最柔美勾人的,甚至比贵妃娘娘当年还要美丽几分。
“大小姐还年轻,难免被情爱束缚。”绘梅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循循善诱,“但日子久了您便会发现情爱易变富贵不移,既然世间所有男子都避免不了三心二意,您何不择其中最俊美尊贵的男子呢?况且贵妃娘娘和秦家都对您抱有期许,您可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秦雪染不再多言,只点点头轻声道:“绘梅姑姑,我知道了。”
绘梅欣慰笑笑,“大小姐放心,贵妃娘娘一定会让您万事顺遂的。”
秦雪染牵动嘴角扯出一抹笑来。
万事顺遂,顺的又是谁的心谁的意,她想要的又有何人在意。
顾青鸢等的百无聊赖,便慢悠悠的踢起了路边的石子。
“喂。”忽有一道声音从上面传来。
顾青鸢诧异抬头,便见一七八岁的小男孩扒在树上正俯身看她。
“你是谁?”小少年开口问道。
顾青鸢见他身穿锦衫,既不是宫里的小宦官,想必哪家权贵的公子。
“我是长宁乡君。”
“你就是长宁乡君?”小男孩眼睛亮了下,“我听说你引来的仙鹤,是真的吗?”
顾青鸢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而且她这般一直仰着脖子看他委实有些累,“你下来说话好吗?”
小男孩沉默一瞬,抱着树干晃着脚,“可我觉得这上面的风景极好。”
“那你慢慢欣赏,我不打扰你了。”顾青鸢虽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你看不出我下不来了吗?还非要我说!”小男孩傲娇的抿着嘴。
顾青鸢的确没想过,不免好奇问道:“那你为何还要上去?”
小男孩气鼓了脸,“我事先又不知道会下不来。”
有几分道理。
“那我帮你喊人?”
“不行!”小男孩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要是让人知道我在这,我一定会被罚的。”
顾青鸢心想也是,宫规森严,哪里容他胡来。
小男孩想了想,有了主意,“我跳下去,你在下面接着我。”
“不行。”这次轮到顾青鸢直接拒绝,“我手无缚鸡之力,被你砸伤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不善良啊!”
顾青鸢笑意浅淡,“可能是因为我没有道德吧。”
只要她没有道德,谁都别想道德绑架她。
小男孩:“……”
小男孩被气得身形一歪,随之便从树上滑落了下来。
顾青鸢方才虽说得凉薄,可看他从树上掉下来还是下意识便跑过去接他,却被一道玄色身影抢了先。
顾青鸢心口一松,旋即唇角轻轻扬起。
王爷总是这般让人心安。
小男孩紧闭着眼睛,嘴唇咬得死死的,直到感觉自己悬空他才缓缓睁开眼。
容锦也偏头看向被自己提在手里的人。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诧异。
而顾青鸢也恍然发现这小男孩竟和容锦长得颇像,少说也要有三四分相似。
小男孩眨眨眼,这人长得还真挺俊,莫名顺眼呢。
容锦将他放在地上,凝眸看他,“七殿下。”
顾青鸢眉尾轻挑,这孩子竟然便是七皇子。
难怪看他与容锦生得几分神似,原来是堂兄弟,不过七皇子的确是一众皇子中与容锦生得最像的。
七皇子容泽因生母卑微是以很少在宫里走动,更连宫宴都不允参加,是以他原本并不认得容锦。
“原来你便是靖安王。”容泽上下打量着容锦,脸颊莫名泛着些许红晕,“你的身手当真传闻中一般好,那你能教我吗?”
“武功是用来防身护人的,不是用来玩闹的。”
“我才是不是调皮捣蛋呢!”宫里向来拜高踩低,他因不受宠是以没少被人轻视,他原本早就习惯了,但还是不想被眼前的人误解。
他小心的从怀中掏出一只幼猫,低声嘟囔道:“我是为了救小猫。”
“七殿下!您在哪啊七殿下?”远处传来宦官宫女的唤声。
容泽神色一变,忙对两人道:“我得先走了,否则定要被他们唠叨,今日之事你们定要替我保密啊!”
看着容泽跑走的背影,顾青鸢蓦地一笑,感慨道:“七殿下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容锦望了一眼,只道了句,“然则善良是这宫里最无用的东西。”
他的眼里笼着寒霜,其实容锦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好似一柄没有情感的利剑,战场染血是他唯一的诉求。
而他不过方才二十岁,正是年华最盛宛若骄阳一般的年纪,可他身上却已早早浸染了沉沉暮色,只有早已见识过世间冷寒,才会冰冻了心肠。
她想,在那些他们未识的年月里,他或许过得也很不尽如人意。
她缓步上前,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口。
他略有惊讶的垂眸看她,便见一张羞红的美人面不语含情。
因为她曾深陷地狱,所以她知道任何的安慰都寡淡无用,她只想告诉他,不论曾经他遭遇过什么,以后,她会永远陪着他,不离不弃。
容锦眼中肃杀如云雾般散开,似有一股暖流萦绕着他心里每一处冷硬。
他反手将那柔夷握在掌心,掌心的玉手只颤抖了一下并未挣扎,任由他温暖修长的手包裹着。
这一刻无声胜过有声。
“青鸢,你在这呢呀,你看我找了这么多字谜……”
苏晚晚笑意盎然的快步走过来,迫不及待与好友分享自己的心情,却冷不防看见了两人紧握的手。
她嘴角笑意僵住,有种撞破人好事的窘迫。
“我……我可什么都没看到。”她捂住了自己的眼,慌乱转身,却正撞到另一人的胸膛上。
“苏小姐,你还好吧?”容敛关切问道。
旋即他也看到顾青鸢飞快的从容锦掌心抽出手,脸上的羞红暴露了方才的情绪。
他有些意外的偏了偏头,锦王兄原来也近会女色啊。
容锦虽未语,但周身满是不高兴的气场。
顾青鸢则只觉羞赧,不自在的拿过苏晚晚手里的字谜,急于岔开这个话题,“你和四殿下竟找了这么多字谜,看来魁首非你们莫属了。”
苏晚晚仍震惊于方才那一幕,脑袋不禁有些空,随口道:“是啊,多亏你和王爷承让。”
顾青鸢:“……”
苏晚晚:“……”
她在说什么!!!
一人的无措变成了两人的尴尬,容敛忍俊不禁的弯了弯唇角,容锦则淡声道:“先回宴上吧。”
他看了一眼顾青鸢那羞红的脸颊,再多留下去怕人某人便要被烤熟了。
容锦抬眸看了容敛一眼,容敛朝他扬唇一笑,容锦敛眸并未再语。
待几人回到席位上,不少人的目光都在四人身上流转。
蒋弦凤眸中噙着一丝轻慢和不屑,无声饮尽杯中烈酒。
明昭帝倒是未曾关注容敛,反是在容锦和顾青鸢身上多瞧了几眼。
竟是寸步不离。
容锦这小子是有多怕会有人伤害他的心上人。
几人落座,苏晚晚手里的字谜的确是最多的,得了慧贵妃赏赐的一串红玛瑙颈链。
苏晚晚下意识笑着看向容敛,容敛遥遥与她对望颔首,苏晚晚紧紧握着手中的颈链,只觉心跳如鼓。
苏夫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眉目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慧贵妃怒其不争的看向一旁安静本分的秦雪染。
她另外还准备了一对羊脂白玉的双鱼环佩,只想着若雪染能与靖安王结为一组,便将那双鱼环佩赐予二人,也算一对定情信物。
没想到这丫头竟只身而归,枉费她一番苦心。
席上气氛正浓时,忽有小宦官匆匆跑来,脚下一绊不小心摔倒在地。
祁皇后立刻出言叱道:“大胆,陛下面前也敢失仪。”
“回陛下,回皇后娘娘。”小宦官瑟瑟回道:“碧波亭那边出事了,蒋二小姐……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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