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往矣静静看着空中长夜君王,与老酒瓮、少女云暮色之间的战斗。
他是这一战的唯一见证者。
他的周身万千鸿蒙小世界环绕,手中则独托着一个儒法通天的【儒世界】,小小的【儒世界】之中,寒国百姓正常生活,四方蛮夷之国也一如往日。
唯有【儒世界】的大道法则,与空中的大战显露的神通法则,互相牵引,交融在一起。
人间须臾过,儒界已百年。
空中的大战尚未分出胜负,【儒世界】中已经过去了数十个寒暑,寒国北方的辽阔草原上,一位落魄王子突然崛起,经过近十年的征伐,不仅夺得了该族的汗位,还统一了周边其他几大游牧民族,成为了一代雄主。
辽阔的极北之地,尽归视野之下的无敌雄主,将目光看向了南方的繁华国度,而后亲率十几万铁骑,乘着朔风南下。
寒国亦发生了一场“地震”,旬日之前,御极数十载的老皇帝驾崩,这个以儒道立国的国家,迎来了一位从小在儒经文气熏陶下成长起来的新主。
年轻的寒国新皇,也察觉到了来自北方游牧之地的兵锋,相安无事多年的两大势力,终于要在初雪到来之前,兵戈相向。
因为这一变化,李往矣一时竟忘了空中的大战,青衫一飘,直接进入了这个小天地。
他先来到寒州城外一个连结水路交通的小镇,想看看驿站、码头边的寒国百姓,如何看待这场与北方蛮族之间的国战。
来自北方的铁骑,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扣关。
第二日晌午,这一战报就以八百里加急传回了国都寒州城,没多久也传到了都城外的这个小镇。
化身江湖游医的李往矣,明显能感受到小镇,因这场大战而出现的变化。
游牧民族的第一次大规模南下,与儒道立世的寒国,一开始便展开了大规模的攻伐争锋,战云笼罩在两个国家之上。
李往矣在小镇之中,待了约莫一旬,而后去往了寒州城,再看看这天下之都里的王侯将相、世家大族、儒林士子、黎民百姓,在这场国战面前,又都是怎样的反应。
大战不休。
这一看,李往矣便在寒州城里,住了一年。
期间他偶尔外出,游历整个寒国,看看整个国家因战争而转动起来,看南边的农人种稻,看东边的渔民出海,看西边的商人收购货物,还有临近战场的北地孩童,在先生夫子的带领下,勤恳读书。
这一战,终究是雄才伟略,麾下铁骑无数的北方大汗赢了,将御驾亲征的年轻皇帝,围在了天雪湖边。
大敌围湖,君王被困,走投无路,不少仁人志士杀身成仁,试图突破重围,回国都报信求援,亦有数十位青年儒生,想要凭借一身胆气与儒道神通,趁夜潜入敌方中军大营,刺杀敌酋。
不过同样有一些皇帝身边的近臣,与蛮族将领暗通曲款,卖主求荣。
其中甚至不乏被士林与朝野,视为寒国顶梁柱的大尚书、大宗师。
各种大戏,都在夜色之中上演。
当蛮族的精锐之师,在降敌尚书的指引下,突破一切阻挡,杀至皇辇近前时,无数热血男儿、忠义老臣奋勇杀敌,却都倒在敌方的弯刀与铁蹄之下。
年轻的皇帝,在亲手执刀杀死了几个蛮族士兵后,在叛国尚书与敌方大将的劝降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帝位传给少有勇武的兄弟。
而后选择了投湖自尽。
剩下的寒国将士,或投湖追随君主,或放下兵刃投降,或拼死杀出重围,将消息传回国都。
在举国哀伤之下,几位遥受的顾命大臣,一起迎接新皇即位。
而后新皇任命新的兵部尚书,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率领十万新军,前往北边拒敌,同时派出宰相,前去谈判求和。
这场两国之战,最终在新任兵部尚书,率军阻挡蛮族大军于险关,半年不能寸进后,开启了和谈。
北方草原的雄主,在获得巨大利益后,最后退兵而去,寒国得以迎回先帝龙体,却自此数十年皆屈服于北方铁蹄威压之下。
时光荏苒,岁月翩跹,几百年转眼而过。
寒国已经历经十几任君王,昔日的草原大敌,也在那场大战后的百二十年,得到了清算,中兴明主亲自培养出来的帝国三杰,一战雪耻,二战破国,三战将那位草原大汗建立的铁骑国度,彻底灭亡。
不过这位中兴明主驾崩后两百年,无有外敌窥视的寒国,却民生凋敝,灾难横生,以至于全国数十州郡,多有农民起义,殿堂内衮衮诸公,儒林中八方士子,皆无一术以救天下,不知世道将向何方。
……
李往矣变化身份,从江湖游医,到儒林醇儒,再到走卒凡夫、乞儿和尚,一直留在这个世界里,出没在寒国各个地方,坐看这个国家的兴盛衰亡。
当大乱之后,终于在一位新雄主的带领下,迎来新的太平,建立新的王朝后,一切仿佛进入了下一个轮回,李往矣退出了这个世界。
他返回无名地宫中,打眼一看,却有些讶然。
只见空中的大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画地为牢】神通也已经撤去,身前站着一道清丽出尘的白衣倩影。
正是少女云暮色。
少女云暮色不远处,坐着衣衫肮脏的老酒瓮,老头儿正在喝酒。
万象更新印漂浮在自己身前,场中唯独不见了一身黑袍的长夜君王。
“云姑娘,你们胜了?”李往矣询问道。
少女云暮色静静地看着他,听到这话,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长夜君王死了?”
少女云暮色再次点头,一双清滢明亮的大眼睛,仍一动不动地看着李往矣。
“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少女云暮色摇摇头,终于开口了:“没有。我只是好奇,在这种情境下,你竟然还能悟道,李公子不愧是儒门天骄,非寻常之辈可比。”
李往矣愕然道:“我刚刚悟道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刚刚只是在【儒世界】中,坐看风云数百年,确实有一些感悟,却没想过自己入了悟道之境。
少女云暮色浅然笑道:“公子刚才虽然身不此,却有浩然之气不断萦绕,更有万千书籍虚影,自行于那玄奥小世界中飞出,又化作万千鸿蒙小世界,此等悟道风采,世间少有,令人佩服。”
李往矣看向旁边的老酒瓮。
老酒瓮脸色苍白,身形虚弱,显然在刚才一战中,受了不小的伤势。
他见李往矣看过来,抿了一口酒,笑道:“小子,暮儿没有骗你,刚刚你的确进入了悟道之境,只是你这个充满浩然之气与儒道法则的小世界,太过奇异,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不过正是这样的无心悟道之举,反而证明你的天资,非同寻常,你这个奇异而神秘的小世界,更是非同凡响。”
“你可否与我们透露一下,你这个小世界是何根底?”
“当然,老头儿我也知道,此举太过冒昧,犯了修行界的大忌,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李往矣想着眼前这两人的特殊身份,一位是神主娘娘的师父,另一个则干脆是另外一个神主娘娘。
于是回道:“这是我自行悟出的【儒世界】,我想以此法,印证我儒门之宗旨学说可有缺漏,这是……神主娘娘助我走出来的道路。”
在碧落天那轮明月上,李往矣就曾和少女云暮色,谈论起现在的东华山神主云暮色,她早已知道另外一个“她”的存在。
同时李往矣怀疑,这长夜城中的一切,都在神主娘娘的掌握之中,或者干脆说是她故意安排的。
所以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听到他的话,少女云暮色明显有些意外。
上次交谈,眼前这位青衫书生,对现世的她只是听闻过,并无交集。
这才过去多久,他居然与她居然走得这么近了,连大道神通都可以见证?
老酒瓮曾经与留在外界的那缕残魂,神魂共振交融过,也知道现在的云暮色,已经成长到了哪一步。
因此也知道李往矣口中的神主娘娘是谁。
他听到李往矣的话,却会心一笑,而后目光在青衫书生,与少女徒儿身上来回转动。
“小子,你这个大道神通很不错,你也很不错!”
李往矣刚刚展现万千鸿蒙小世界,和【儒世界】的时候,与长夜君王交战中的老酒瓮,就夸赞过一次。
这一次他的语气,却让李往矣感觉怪怪的。
“老前辈,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啊?”
老酒瓮摇摇头,只是脸上的笑意却更浓。
他能清晰地看见,李往矣和自家徒儿之间,缠着一根隐秘的红线,他不知道这根红线是怎么来的,但他却很乐意看到这一幕。
徒弟能有姻缘,作为师父的他,自然是十分乐呵的。
尤其看到这小子的天资与大道神通,都十分不凡,现在境界虽低,前途却不可限量,因此他乐得想再喝一口酒。
只是一口下去,酒壶却已然空空,颇为遗憾。
李往矣看到他酒壶空了,立即从储物袋,取出一坛桃花酿,道:“老前辈,这酒送给你。”
“无功不受禄,这多不好啊!”
老酒瓮嘴里这么说着,手上却不客气,不等李往矣送过来,就直接施展【隔空取物】之术,将桃花酿拿了过去。
轻嗅一下,就拔掉酒塞,美美地大口喝了起来。
这是未来徒婿孝敬自己的,不喝白不喝。
看他这模样,李往矣终于知道他这老酒瓮的名号,是如何来的了。
少女云暮色看到师父这急不可耐的样子,也莞尔一笑。
而后对李往矣致谢道:“多谢公子!”
李往矣摆手:“那长夜君王将我掳来此地,若非云姑娘与老前辈现身,我还不知道会是何等境遇,要谢也是该我谢你。”
少女云暮色却摇头道:“还是应我多谢公子,想来公子已经知道我与长夜君王之间的旧怨,若非公子将万象更新印借与我,今日纵使我与师父联手,也很难将其击败,清算曾经的一切。”
谈起长夜君王,李往矣却有些怅然,没想到那么强大的长夜君王,他悟道一场,从【儒世界】中出来,就没了。
感觉有些不真实。
少女云暮色多少猜到了他的想法,道:“这座长夜城乃是那长夜君王的大道根基,这座城还在,他就还没有彻底消亡。”
李往矣眉头微挑。
少女云暮色却又笑道:“李公子放心,一切都有了最好的安排,长夜城这出大戏,已经落下了帷幕,只剩下最后一场烟火盛放而已。”
李往矣想到了黑纹飞鱼袍刀客跟他说过的话,问道:“这盛放的烟火,是焚夜之火?”
少女云暮色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李往矣竟然知道这个,却还是点了点头。
同时她目光略带深意地看着李往矣,在李往矣察觉过来之前,又转头看向了喝酒的师父。
口中则道:“李公子,一会儿还得再借用一下你的万象更新印。”
李往矣自然不会拒绝,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问道:“云姑娘,我们此次进入这长夜城,是神主娘娘安排的。”
“出去之后,就会见到神主娘娘。”
“你与她……算怎么回事?你们能相见吗?”
这是自白衣少女再现后,一直停留在李往矣心中的一个疑问。
少女云暮色微愣,很快清声回道:“我与她怎么说呢,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只不过因为碧落天明月上的那抹残留道韵,我们相隔了三千年。”
“至于能不能见……现在还不是个问题。”
李往矣不懂:“怎么说?”
少女云暮色回道:“说起来还得再次感谢李公子,我原本是无法离开那抹道韵时光的,多亏了万象更新印,才能来到这人间。”
“我之前并非是故意隐瞒公子,窃居在这古印之中,只是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此举能否成功,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李往矣摇头:“自然不怪,只是在下还是有些好奇,姑娘与神主娘娘之间,到底将如何相处?”
云暮色浅笑道:“到时候公子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