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河水都已经结成冰了,但杨绒绒却没有感到太多的寒冷。
她知道,这是因为燕临渊不愿伤害她,哪怕他气到发疯,也还是下意识想要保护她。
对上燕临渊的赤红双目,杨绒绒轻叹一声,道。
“你没有做错什么。”
燕临渊不甘地逼问:“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杨绒绒说:“我没有离开你啊,就算我脱离了幻境,我也还是跟临渊待在一起,你跟他本就是一体……”
燕临渊打断他的话:“在他决定封印记忆,彻底放弃过去的自己那一刻起,我跟他就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是他,我是我。”
杨绒绒抓住他话中的重点,道:“所以他不是失忆,他是主动封印了自己的记忆?”
燕临渊扯动嘴角,讥讽一笑:“是啊,他嫌弃过去的自己太难堪了,所以就把过去的记忆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封印在了无尽深渊。”
这一点倒是出乎杨绒绒的预料。
她还以为临渊是因为被封印得太久了,才导致他丧失了一部分记忆。
如今看来临渊是在离开无尽深渊之前,特意把自己的记忆留在了无尽深渊。
也难怪燕临渊会一肚子怨气,若换成是她被另一个自己抛弃封印,孤零零地留在无尽深渊里,而另一个自己跑出去逍遥快活,她也会气炸。
杨绒绒提议道:“等脱离了幻境,临渊恢复了记忆,你就能回到他的身体里,你们仍是一个人,你会跟我们一起离开无尽深渊,这次没人会再抛下你。”
燕临渊苍凉一笑:“他不会愿意的,他好不容易才摆脱掉过去的自己,他不可能再让自己陷入过往留下的阴霾之中。”
“试试看吧,也许他会愿意的。”
杨绒绒说到这儿,视线落在了燕临渊身后的不远处,神情微微一变。
燕临渊似有所感,立刻扭头往身后望去。
他看到在不远处的河岸上,临渊正静静地站在那儿。
燕临渊不由得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临渊脸上仍旧戴着那个丑兮兮的面具,他慢悠悠地朝两人走过去,口中道:“没来多久。”
事实上,在杨绒绒跟着燕临渊离开客栈的下一刻,临渊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戴着面具,隐匿在汹涌的人潮之中,静静看着杨绒绒从少年手中接过花瓣,那时的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双眸之中仿若夏日星空,藏着万千星辰,璀璨夺目。
那一刻临渊忍不住想,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如果他真的能在十六岁时遇见杨绒绒,该多好啊!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此时河水结冰,百花凋零。
虚假的表象被撕开,他们都被迫面临残酷的真相。
临渊将杨绒绒和燕临渊从冰河之中拉出来。
三人站在结冰的河面上。
燕临渊脸上似哭似笑:“在你们闯入燕家地牢救我的时候,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啊,我多么希望当年我在被逼上绝路的时候,也能有人想你们一样从天而降,跟我说一句安慰的话。可是没有,没有人来救我,没有人愿意对我说一句安慰的话。”
伴随着他的话语,脚下的冰面犹如电影回放般,出现一幕幕的画面。
这些都是燕临渊曾经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临渊下意识闭上眼睛,不愿去看。
但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却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我被困在了这段记忆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经受那些痛苦折磨,我无法离开这里,我也不能想让你一样忘掉过去。我只能任由记忆将心里的伤口一遍又一遍地挖开,每挖开一次都是鲜血淋漓痛不欲生。我快要疯了,可我偏又疯不了,理智让我更加痛苦,我结束不了这种不断循环的折磨。直到你们来了,你们帮我减轻了痛苦,你们不要走好吗?我求你们了,不要再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他那种濒临崩溃的心情却已经清楚地传到了临渊的心里。
临渊跟他本就是一体的,他所说的那种痛苦,临渊是能切身体会到的。
少年破碎的哭声令他感到难过。
他摘下脸上的面具,盖在了少年的脸上,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别哭了。”
他顿了顿,又稍稍放缓语气补上一句。
“只要你不哭,这个面具就送你了。”
少年双手捂住面具,哭声渐渐低了下去。
杨绒绒通过冰面上显现出来的画面,大概知道了燕临渊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事实上,英姬的计划是成功了的。
她引诱年轻气盛的燕临渊杀掉了自己,那时候不久燕临渊就通过她生前故意留下的线索,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世。
他知道自己体内流淌着一半的魔族血脉,他知道自己亲手杀掉的女魔头其实是自己的母亲。
他从小到大的理想就是除魔卫道,却没想到最后他竟然成了魔,
原来他跟那些被他杀掉的丑陋魔族是一样的。
原来他所谓的理想根本就是个笑话。
更糟糕的是,燕鹤梅很快也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世。
他成了燕家的耻辱,他的名字被人从燕家族谱上抹去,他被关入地牢,被一刀刀地刮掉皮肉,废掉修为,最后只能在绝望和痛苦之中一点点死去。
若他真的能在那一刻死去倒也好了,一了百了。
可偏偏他体内的魔种苏醒了。
他以魔族的身份重新活了过来。
那时候的他浑浑噩噩,他凭借本能冲破地牢的法阵,一路杀出燕府。
他只想离开燕家,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些原本被关押在地牢之中的魔修们抓住机会也逃了出来。
他们趁着燕家混乱之际,在燕府之中大开杀戒。
那一晚,整个燕家死伤无数。
最后燕鹤梅将那些作乱的魔修全部杀了,可死去的那些燕家人无法再活过来。
燕鹤梅又气又恨,一夜之间白了头。
那之后燕鹤梅就离开了山岚城,未曾再在世人面前露面。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燕临渊却知道,燕鹤梅一直在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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