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晚在半刻钟后离开了那户人家的小院,带着孩童们的欢笑声,与漫天的星光一起,继续她的旅程。
夜色下的平澜城,给人一种既安静又喧闹的奇异矛盾感。
安静是因为夜太深了,燃放烟庆贺跨年的人们也都疲累归家,喧闹却是因为类似于方才那户人家的争吵,在城中各处竟是时常上演。
在宋辞晚的视野中,能够看到满城无形之气似若沸腾一般,前赴后继升空而去。
宋辞晚还是维持原来的做法,一路行走,随手捕捉。
若是碰到某些人家吵得太凶,在方便的情况下,她也会放出黑虫,随手相救。
宋辞晚心知肚明,这满城的无形之气忽然疾速增多,百姓人家争吵不休,人人恶念放大,必然不是寻常状况。
年节时分,幻冥城开,冥气对人间的影响在明显加剧了!
宋辞晚其实也有过片刻犹豫,她考虑过要再次拿出祖龙铸钱进行占卜。但这个念头在心中转过之后,却又很快被她放弃了。
以她目前的粗浅占卜术,着实是占卜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祖龙铸钱纵然能给她指引方向,但又焉知这种指引不会受到冥冥中某些力量的影响?
宋辞晚越是修行,对于命运与人生就越是有了更深的思考。
想一想前世常听的那句话语:命,越算越薄!
怎么才算是命运牵引?
又怎么才算是自由自在?
思来想去,或如坐忘心经所言:不著一物,入于虚无。
换句话说,顺其自然罢。
水利万物而不争,故莫能与之争。
那么究竟是“争”,还是“不争”呢?
宋辞晚随性行走,又看了一回人间百态。
世人贪嗔痴,或为柴米油盐,或为爱恨情仇。
衣食不足时,柴米油盐、铜钱大子便占据了矛盾的主旋律;而若是吃穿不愁,甚至家财丰厚,那又有新的烦恼。
比如说,有一户人家,祖辈经商,颇有余财。跨年时一家人齐聚一堂,妻妻妾妾、嫡嫡庶庶,正支旁支……从表面上看,无不和乐融融。
结果其中一个庶子却是暗藏了祸心,他用了秘法在众人饮食中做了手脚,等到宴席将要散场时,除庶子外的所有人全都来了个中毒身亡!
当时场面是极为惨烈的,庶子看着满地尸身,张狂大笑起来:“死了……全都死了!死得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了,家财、权利、土地,还有我的小钏儿,全都是我的啦,哈哈哈……”
笑着笑着,也不知是因为先前的秘法,还是因为这一夜的人间本就太过疯魔,瞬息间,这庶子忽然头生犄角,口长獠牙,四肢生出了疙疙瘩瘩的麟角与厚毛,一双手变作了密密麻麻的触须。
当是时,深宅中狂风大作,魔气冲天!
这庶子在这一瞬间化身为魔,一跃而起,就推倒了一座房屋。
轰隆隆!
砖墙崩塌,宅中活下来的仆役们顿时惊慌失措,纷纷尖叫奔逃。
宋辞晚刚好路过,灵觉一扫,见这些仆役中还有不少尚未梳发的男童女童,而巡街的诛魔校尉离此尚远,并无一个赶来,她便足尖轻踏,身化残影般穿墙而入——
是的,因为身在彼世,宋辞晚行走在现世时其实是可以随意穿墙的。
甚至不仅仅是穿墙,只要她愿意,她还可以“穿人”。
当然,这个做法容易引起不适,宋辞晚一般不这么干。
她施展返璞归真级别的草上飞,瞬息间来到了化魔的那名庶子身前,手一伸,五毒罐打开,密密麻麻的黑虫冲击而出,须臾便将这化魔的庶子包围。
庶子化魔,力大无穷。
他一张口突出一蓬蓬魔气,更是在瞬间便熏死不少黑虫。
黑虫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地上草木成片焦枯。
宋辞晚一手按在腰间的黑甲刀上,做好随时出刀以支援黑虫的准备。
却见那化魔的庶子在与黑虫斗过数个回合之后,忽然间身体一瘪,就好像是一个充了气的人偶被猛地扎了个大孔般,忽忽然他就大叫一声,缩成了一团。
他头上的魔角消失了,他身上鳞甲、厚毛也都随之消失不见。
他干瘪瘪得缩在地上,看着身边环绕飞舞的恐怖黑虫,忽然抱住自己的头,痛哭流涕:“不、不要过来,父亲、嫡母、大哥……放过我吧,文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原来不知怎么,他竟将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虫当成了亲族亡灵。
宋辞晚站在一旁,当时着实有些惊讶,她是真没想到还能有个这样的转折。
天地秤自动浮现,采集到一团气:【魔欲,凡人化魔,亦为人中之魔,惊、恐、惧,三斤六两,可抵卖。】
这还是宋辞晚第一次采集到“魔欲”这种东西。
而地上抱头痛哭的庶子口中又吐言:“你们别怪我,你们不能怪我!谁叫你们非要分家,凭什么大哥能得九成,而我们余下几个兄弟加起来都只能得一成!”
“都是父亲的孩子,凭什么!凭什么?”
“啊!好痛!放过我,放过我!父亲,嫡母……啊!”
黑虫冲击了上来,痛哭中的庶子丧失了魔化后的特异能力,被黑虫啃咬得满地打滚。
他一边打滚一边哭喊,时而口吐悔恨之言,时而又是满嘴怒骂。
骂着骂着,他头上的魔角又有再度生出的趋势。
但黑虫啃噬的速度太快了,他的那对魔角终究未能成功长出。最后,他缩在地上完全没有了声息。
宋辞晚召回了恋恋不舍的黑虫们,不许它们继续吞噬眼前血肉。
不是宋辞晚舍不得,而是五毒罐能量趋于饱和,黑虫如果继续壮大,宋辞晚担心五毒罐会失控!
她再次将五毒罐镇压在沧海洞天,随后一挥手,天地秤飞出,那秤盘滴溜溜一转,便收走了地上的魔尸。
【变异魔化之残损血肉,二星级,可抵卖。】
宋辞晚收走魔尸,在原地又略微站了会儿,只见到四周乱窜的大宅仆役们忽然停下脚步,有人惊呼:“三爷死了!不,三爷不见了?”
然后,又有人哭着欢呼:“真不见了?呜呜呜……我们不用死了,太好了!”
远处,似乎是有巡城司的兵丁们发现了这边动静,正在列队赶来。
宋辞晚便身形一闪,飞速离开了这座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