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侍女冷冷地看着她,“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这些道士,少城主何至于到这种地步?”
“这就无从说起了,天下修道者千万,汲汲营营者千万,求而不得志者亦千万,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怎么能赖到别人身上去?”
“造出的那么多的杀孽,你家少城主可不无辜。”
少典斐一心想着无圻铃的碎片,死死盯住,吼道:“别听她废话!”
“船只送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封城物资吧。
祁墨道,不到两分钟的睡眠并没有将濒临崩溃的精神修补,但是表面上,她的语气仍旧不紧不慢,听上去每一句话都经过逻辑的处理,“你们上报仙盟的是两周失踪七个,可洞穴里的虫蛹远远不止这些。"
“妖魔进修依靠吸食人的精气血肉,封城是假,船里的物资"到底是什么,姑娘真的不知道么?”
“没有凭据就信口雌黄。”“我可什么都没说。
如果说大脑的运转有内存,那么现在,这颗名为祁墨的大脑就正靠着两分钟睡眠清出来的狭窄空间,和侍女对峙
“堂堂一个少城主,用一座城的名义徇私,为了进修功力吃了这么多人,姑娘曾为流民,难道不懂生灵的可贵吗?”
侍女沉默。
其实就算祁墨不阻止她,旁边的连萱,乃至于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鹿穗,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把碎片交出去。
少典斐的面孔已经扭曲成一个可怖的弧度:“给我!阿梅!把那东西给我!!”
或许是意识到时间不够了,他的语气转为哀求:“阿梅,阿梅,你不想眼睁睁看着我死吧,这个女人就是在拖延时间,把碎片给我,我会保护你的!”
祁墨插嘴:“听见没?男人说话就这样,说是要保护你,要是你把这碎片交出去,就是与整个仙盟作对,将你扯入巨大的风险之中,这究竟是保护你?还是利用连累你?"
“住嘴!!”少典斐吼。“祁墨!”连萱在一旁喊,“抓住她!
来不及了,最后一秒,祁墨只对上了侍女阿梅发冷的眼角末光,她的一只手腕被祁墨操住,捏住碎片的指尖一松,掉进另一只手的掌心,笔直的伸出手臂,毫不犹豫摁进了少典斐的眉心。
噗嗤——少典斐大喜:“好!好!”没等他喜完。
身体骤然一空,少典斐怔愣,用最后一丝气力扭头,肩膀上停着一只雪白的绒兔,兔子细长的牙齿嵌进肩膀,正源源不断地吸食着他的妖力
祁墨当然认识它
“宛扶?”
同类相残,扶自称和寻常妖物不同,到底还是有些共通之处,只不过没吸几下就“呸”出了声:“好浑浊的气!“
是了,如果说方才还不确定,这一声出来,确是扶无疑他既然出现在这里,说明他的主人也在不远处祁墨甚至隐隐有一种直觉,或许从一开始,病扶的消失,就是为了在此刻出现
“喂,王小二。
错位的熟悉名字让祁墨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仿佛三个字拉扯回了幻境里的梦,她迅速回神,看见了兔子咬牙切齿的模样
“咱俩的帐之后再算,"他念忿,千丝百缕的怨气从赤红瞳目中溢出,“还不快把碎片拿走!”
说时迟那时快,祁墨拾剑掀开侍女,趁弟扶短暂控制住少典斐的空当,剑尖戳进眉心,灵力相撞爆发出强大的张力,她拼尽全身力气用力一拔,一道金光弧线随着剑的动作挑出,稳稳落在手心
最后这一下已然将她仅剩的精神用尽,意识断了线,祁墨握着碎片直直后倒,世界在重力下沉的片刻间变成万花筒,而后陷入黑寂。她在等着自己的后脑勺砸到地面,但是很意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似乎有一只手,托住了她
来不及看清楚那是谁,祁墨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侍女阿梅冲上去抱住少典斐最后的残躯,他的魂魄在不甘心的嘶叫下一点点消散,长孙涂一只手托着祁墨的脑袋,雕刻的五官无法展露情绪沉静地看向遍地狼藉的一幕,对着鸡扶道:“告诉你的主子,此地不宜久留,如果要走,尽快早走。
扶哼了一声。
“少典斐设下的结界已开,我已将消息通知仙盟主管部门,他们很快就会到,”长孙涂沉稳,气息不曾因为说出的这些话而乱过一分,“你主子的身份暂时还没有暴露,但是,黎姑的性命,你们最好祈祷他还在。”扶又哼了一声。
他并不清楚长孙涂的来历,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学院毛丫头而已,不必在意。扶扫了一圈现场,丝毫不顾忌,态度嚣张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东西我们就先拿走了。
他说的是和镇元阵绑定的树灵,鬼修准备用这个东西,找出藏在东洲剩下的“钥匙。
兔子很快消失在视野里,身后,鹿穗艰难喘息着,她的意识始终保持着清醒,结界解除过后,才渐渐变得模糊。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天际渐渐被一条黑压压的线蔓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仙盟的芥子舟,正载着包括白否在内的全体主管部门人员,往湫水城而来
意
祁墨醒来是在两天后
这两天内经过调查,湫水城人口只剩下从洞穴里被救出来的那些人还有城主府内部分侍从,剩下的全部居民都是少典斐捏造的幻象
从他们踏进湫水城的那一刻起,幻象就开始了。
少典斐既已身死,化妖魔的缘由也无从得知,因此那块无圻铃碎片就落入了祁墨的手里,没有人追究。
此次湫水城一行,黎姑、连萱出逃,姚小祝、纪焦、简拉季等人在幻境中死亡,鹿穗重伤,祁墨沉睡,还有一人,就是玄虚山宗主。
在望脊山宗主辅佐证明之下,玄虚山宗主楼君弦被确认动用私权出入丰岚幻境
器人长孙涂强制封存,至于他在幻境里干了些什么,还需要花时间去确认
为了完成突然加进来的大量委托任务,学院里的课程停掉了大半,加上执行委托所需要的医疗和交通系统的建设,整个学院的精力几乎都被转移,不出七天,风气俨然变换了一副模样
没有统一的课程作息安排,各山门又恢复了学院建设前的各自活动,山门与山门之间的独特性与排他性渐渐显露,多数弟子暗地里都已经放弃多技能的学习,转攻自己最擅长的宗科。如今的清泓学院,只是一个地理上划分的聚合体,已然名存实亡
这一切都发生在学院内,而祁墨,对此一概不知。此刻,她躺在石床上缓缓转醒,耳膜鼓动着心跳,过了很久,才渐渐听清了周围的声音。
“显影石的情况如何?”
“损坏程度严重,应该是人力所为,不过并非没有修复的希望…
“是必须,”白否的声音一如既往,蛇鳞一般的磁性,即使看不见,也能想象出那邪佛一样的气质,“器人身上的显影石是祁墨勾结通敌的直接证据,关系重大,明白?”
回应的声音在颤抖:“明.……明白。祁墨听着,躺在冰凉的石床上,安静的阖着眼皮。
哪怕再迟钝,此刻也能察觉到,从湫水城出来后的她并没有直接回到学院,她现在所在,应该是被仙盟控制了
勾结通敌?
不,如此听来,还没有发现她跟鬼修之间的联系,但是为什么又突然开始怀疑她,还牵扯上了长孙涂。祁墨—边想,一边听着踩在地面上的脚步声,一步—笃,根本没打算掩藏的样子
“你的同伴都已经死了。”嗓音分不清远近,“鹿穗重伤,失去一条胳膊,她的师父相当生气,如果你回学院,大概第一时间,就会面对那些人的怒火。"
文字游戏,祁墨想,徒弟死伤不可能无动于衷,但宗主们也不是一根筋之辈,同为生还者,所谓的怒火,未必是针对她
“黎姑盗窃的镜花草庐的树灵。
那棵树还有灵
“树灵和学院镇元阵链接,也就是说,仙盟缺了一环镇元阵,倘若还有钥匙尚未现身,那么在下一次钥匙出现时,现存的阵法将无法彻底稳固灵力动荡,所有人都将为此付出代价。
和她有什么关系?祁墨的大脑快速转,在湫水城时他们收到过消息,镇元阵丢失,务必监视黎姑,可祁墨并不晓得这其中和她本人的关联。
如果说仙盟发现黎姑被鬼修夺舍,那么方才那一句就不应该是笼统的“勾结通敌”,而是“勾结鬼修”了。
湫水城的幻境让祁墨彻底明白,她所面对的真正的敌人
所以,此刻,在这里,她必须要搞清楚对方掌握的信息,哪怕只提前一点点,一秒都好她是这样想的,但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祁墨浑身的血顿时冷了下来
“楼君弦告诉我们,汝经常去学院西面的那片石榴林,”白否一字一句,仿佛在缓缓下压,视线寸寸碾过沉睡的脸上每一分细节,“那里有什么?”
有那么一个瞬间,祁墨在想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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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精的事情出现太早,在她还没形成防备和认知的时候,于是造成的后果也很可观,比如说那一盒背仙葵种。
祈墨不知道关于兔精暴露了多少,她只是在猜测。可是下一秒,她就自我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她想起了湫水城幻境里的祁墨
-[不要相信任何人。」
-「如果有一天师父遇到了危险,请救救他。」楼君弦未必知道兔精的存在,退—万步讲,就算知道,他会背叛自己吗?
她和这个师父之间的关系如此生疏,生疏到仅有的交集都显得那样单薄,时间不多了,祈墨的答复一个字都不能有差
该不该信他?
只好赌一把了。
“别装了,祁墨姑娘。”白否的嗓音凉凉响起,“听说失踪回来以后,汝就常去那片林子,吾很好奇。"
白否道,“像汝这样步步谨小慎微的女子,林子有什么,有这般的吸引力呢?”祁墨睁眼。
对上白否含着微光的隐晦视线,她目露犹疑,氛围陷入沉寂
仿佛是下定某种决心,祈墨开口,嗓音是缺水干涸的沙哑:“我,我.“我在林子里,“她顿了顿,“白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