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巛洲篇

    楔子

    轰——

    鲜血从四肢百骸争相竞出,长剑“铮”的一响没入地面,她手握剑柄单膝跪地,血气从口中艰难喘出。

    绀碧青衣已被染成深红,丝丝缕缕挂在身上,狼狈至极。她五指死死扣紧剑柄,心知自己腿骨已碎,再也站不起来了。

    头顶,万千鬼魅黑魆魆如大军临境,腥绿色的光点在其中游荡,桀桀发出痴笑。

    “无圻铃……无圻铃……”

    “拆她的骨!分她的魂!”

    “抢过来!抢过来!”

    亡音震颤,遽然,山呼海啸地冲着青衣少女直刺下来!

    腰间,无圻铃玉身微晃,却再也发不出半丝铃音,那铃舌被她攥在另一只手里,已然失去光泽。

    她抬头,望着漫天狂风似的亡魂鬼魅,闭上眼睛。

    好奇怪。

    痛苦,绝望,不甘,死亡的煎熬之下,她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曾经骇浪滔天的海面,如今古井无波,只剩清亮的水面,如同镜子,反射着她过往的一切。

    ——生死有命,道法自然。

    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那个人缓和的嗓音轻轻叩在她的耳边,带着一片雪白的衣袂,和濯手浇花的清癯身影,一如既往的,立在晨曦的薄光里。

    回头——

    回头再看我一眼。

    求你。

    青衣女子茫然地望着一无所有的虚空,眼角红血沁出,渐渐地,黑夜降临。

    长剑从地上拔起,又“当啷”落地,无数尖叫的黑魂从她的肉身穿刺而过,万千三魂枝刹那间化为齑粉,弥天洒下,宛若秋末雪籽。

    那是四月。

    *

    “……人之一身,自脐而上为上半段,如植物之枝干,生机向上;自脐而下为下半段,对应植物之根,蓬勃向下。所谓黄庭,一指下丹田,亦指明堂、洞房、丹田三宫,正是脐眼处……”

    寂静的山下学堂,浓荫如盖,第一只蝉钻出地底,发出夏至的第一声嘹鸣。

    课堂角落,几位弟子嘘声呼唤。

    “师姐……师姐?”

    “师姐你醒醒,别睡了,他走过来走过来了!”“——师姐!”

    “……上有黄庭下关元,后有幽阙前命门。”

    佛肚竹鞭“啪”地一声敲在桌上,周围刹那噤声,只听得清咳两下,一道温润嗓音在后脑勺上响起:“——祁墨?”

    “……”

    黎姑陡然拔高嗓门:“祁墨!”

    祁墨猛地抬头。

    她的眼皮都还没撑开,鼻梁上一道被桌沿压出的红印,那是与周公酣战的勋章。祁墨迷蒙地捂住下半张脸,熟练地翻开桌上崭新的《人体灵脉行运基础》,然后眼睑下耷,一派沉思模样。

    黎姑气笑。

    “……错了,”黎姑用竹鞭轻轻点在书册上,“今日学的是《黄庭外景经》。”

    仿佛在耳边设下了音障,好半天,祁墨仿佛才听懂他说的是哪五个字。

    慢吞吞地伸手向桌上的书堆,开始一本本翻找。

    空气里的一根弦登时绷得死紧,没人敢往这边看,每个人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黎姑的余光扫到。

    山下的弟子都知道,黎师叔面善心狠,是尊泥菩萨,亦是黑心菩萨。

    黎姑执着竹鞭,很安静地看着祁墨翻书。

    有一说一,他确实拿这孩子没办法。

    仙盟主张有教无类,取消亲传和凡门区别,加上本该教导她的人两袖一拂闭了关,祁墨作为师姐,如今只能屈尊和其他内门子弟一同上课,恰如毕业生回归基础开始补,感到无聊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

    种种劝服自己的理由从脑袋里如页书般飞快刷过,黎姑忍了忍,终于还是劝诫道:

    “你们不要小看这些基础课本,即使是那些纵横一时的修仙大能,也始终离不开这一点一滴不间断的积累。”

    “你们这一代还年轻,未来有许多机会接触那些高深的功法和艰涩的心决,要理解要吃透,首先基础就要扎得够牢。”

    “根深之树不人风折,这基础的课本,就是把你们的根,往下扎……”

    “黎师叔,”有人举手道,“师姐又睡着了。”

    黎姑:“……”

    很好,上难度了。

    入山五十余年,玄虚山二峰三门六宫,他黎浮白就没见过这般怠惰态度散漫的弟子!很好,很好,黎姑面上浮现微笑,周围弟子却惊觉温度骤降,于是不觉缩得更紧,唯恐被那杀人的冰碴溅到。

    祁墨还在闭着眼睛摸书,忽然听见头顶师叔温和的嗓音落下:

    “我说,可千万别被你们师姐这副模样骗了去。”

    “……”

    “诸位有所不知,你们这位师姐是玄虚山宗主,那位国主钦点的天箓大人百年来唯一收入的座下弟子。宗主闭关前亲自嘱托,叫我好生教导这位难得一遇的天才学生,可惜呀,”

    祁墨沉默。

    祁墨猝然清醒,终于从这位师叔的口气中,听出了一丝丝不对劲的味道。

    “——可惜呀,黎某力不胜任,”黎姑把竹鞭收进怀里,看着祁墨,笑得温柔敦厚,“今日不如破次例,让这位关门大弟子演示演示,也教教我等凡人?”

    说完,他转身向讲桌走去,并没有注意到祁墨脸上的表情,此刻已经变成了愕然。

    这是祁墨穿越修真界的第三天。

    讲道理,作为生在穿越剧下长在系统文里的新时代好青年,祁墨多少是有点迷信的,具体表现在每一次遇到无法躲避的挫折时,她都会祈祷自己穿越。

    比如,期末考试时,她祈祷穿越。

    比如,生活费不够,她祈祷穿越。

    比如,一年一次的八百米体测,她祈祷穿越。或者天降个代步系统也行。

    等到祈祷真的成真时,祁墨又发现了——她其实本质上还是一个唯物主义者。

    比如她现在穿过来整整三天了,都还没融入修真世界的氛围里。

    祁墨那副慢吞吞的模样落在其他人眼里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殊不知拿着和尚当秃子打,冤枉得要死,祁墨只是困,以及,她是真的看不懂那些晦涩的异世界文字。

    简单点,文盲而已,绝无半点亵渎知识的意思。

    带着现代大学生的习惯,祁墨融不进去,所以她没办法及时感受到氛围的变化。在黎姑说出那番话后,祁墨由懵逼转愕然,顿在原地,满脑子只剩下偌大一个字:

    啊?

    什么演示?演示什么?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老师点你的名,而你却不知道课本翻到了哪一页。

    祁墨僵硬地站了起来,只觉有无数视线在自己身上灼烧,烧的她眼发干口发涩,自身难保,任由氛围朝着死寂策马而去。

    她的脑子里一团滚烫的糨糊,晕晕乎乎的掐住手指,试图抵抗脚底针对社恐的地心引力。

    “……”

    不得不提,祁墨有一个毛病。

    就是情况越紧张,她越容易笑。

    原因无他,在极度紧张的局面下,她已经失去了脸部肌肉的控制权。这种笑不出声,只是颤颤地把嘴角勾起,类似于皮笑肉不笑。

    笑着说爱让人疯狂。

    她就这样似笑非哭地看向黎姑,眼神里闪着求救的光芒。

    求求你,师叔,我就是个文盲,真的,别为难我,求你了。

    但落到其他弟子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不愧是师姐,居然敢与师叔直视。”

    “师姐修为甚高,演示灵气游走这种事情不是小菜一碟?”

    “师姐还在笑!这是多可怕的实力,才会有这样蔑视的自信啊!”

    祁墨此前一直待在内山,对这位神秘的师姐,师弟师妹们早已建立了盲目的崇拜,此刻看见祁墨面色微沉、嘴角轻勾,更是五体投地,眼中冒出无数闪亮的星星。

    师姐——!!

    他们的心声在呐喊。

    不愧是师姐!

    祁墨不知道这群师弟师妹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她的大脑嗡嗡响,只觉得周围有无数虚影。

    黎姑看着无言的祁墨,微微眯眼:“无需多心,只是让你演示一□□内的灵气游走,修仙之人走火入魔,常常是因为灵气岔路,未走九宫便入泥丸,你好生演示一遍,也让这些师弟师妹看清楚,正确的顺序是怎样的。”

    祁墨百分之九十的脑干此刻在煮糨糊,用仅剩百分之十的脑干理解了黎姑说的话:

    好学生,来,给大家演示一下,这道题是怎么做的。

    “……”

    “你在干什么?”

    黎姑一副“别太离谱”的口气,忍不住道:

    “我让你演示一下灵气游走的正确顺序,日后你们无论修行哪一道,这都是避免走火入魔的最根本。”

    祁墨:“……”

    有时候也会被自己蠢笑,尤其对方还是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眼看气氛一触即发,祁墨决定投降:“老……师叔,其实我不……”

    其实我不是这的弟子也不是你们的师姐我压根什么都不会连字都看不懂!

    “宗主出关了!”

    一声惊呼,所有弟子“哗啦”站了起来,你拥我推你趴我踩的挤到窗边。只见校场外松涛阵阵,云尖塔阵法金光动荡,震开晨间清雾。弟子们激动地叽叽喳喳:

    “我听隔壁的师兄说宗主闭关是十二年前的事了。”“真的假的?那我们岂不是运气很好?”“想当初我报考玄虚山就是为了一睹天箓大人的风采,听说他闭关以后还难过好久呢,没想到正好给我赶上了!”“是啊是啊,我们的运气真好啊!”

    不出意外被晾在一边的祁墨和黎姑:“……”

    黎姑忍不住出言提醒:“不可妄议天箓,宗门内外,玄虚山弟子须得以宗主相称。”

    奈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远处的云尖塔。这时站在课堂角落的祁墨忽然耳朵一动,听见何处传来一丝微妙的鸣叫。

    她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自己的腹部。

    哦,是你。

    早上起得太晚,没来得及吃早膳。

    宗门的修真课,在祁墨眼里等同于大学里的冷门公共课,还是纯念ppt含水量超标的那种,所以吃饭还是上水课,祁墨在二者之间衡量了两秒,然后发现根本不用衡量。

    果断开溜。

    她的位置在后门角落,溜出去不必费劲,只需自然地走到窗边混在弟子堆里,然后掐准时机一闪出门即可。双脚落地的那一刻,祁墨眉毛一松,乐颠颠直奔食堂去也。

    师父啊,难得你出关创造如此宝贵的机会,徒儿可不能耽误了,是吧?

    缥色道袍衣裾翻飞,晨风从乌发缝隙间穿过,露出少女雪白的后颈。腰间沉重的佩剑敲着绣线囊袋叮叮当当,她一路带风穿过石榴林,火红繁复的花瓣在她身后旋转摇落。

    祁墨在吃饭这件事上一向是积极的,飞奔向食堂的此刻,任何碍事的东西都会被她一略而过。

    ……除了这个。

    祁墨倒步走回来,看着靠在石榴树下的人。

    那是一个极小的孩子。

    双目紧闭,浑身浴血,衣物只剩片缕。他的下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吊在牙齿下方,胸前一道触目惊心的撕裂伤,森白的肋骨从里面戳出来,死气沉沉。

    鲜血滩涂,火红的石榴花在一片浓腥里绽放。

    和平年代的大学生祁墨看不得这种场面,猛地转身,很没出息地闭紧眼睛念了会儿经,吐字颤抖,脚底发软。建设好心理后,她又重新转回来,慢慢靠近伤重的小孩。

    ……不行,好可怕的伤口。

    祁墨只恨自己在现代的近视眼没能跟着一起穿过来。

    她使劲劝说自己那小孩或许还活着,想要救人,就必须抓紧时间。祁墨眯觑着眼,嗓门不高不低地呼唤了一声:“喂。”

    她拔高音量:“还活着吗?喂?听得到我说话吗?”

    仿佛是应了她的呼唤,靠着树的小孩忽然抽搐了一下。这下祁墨再不敢耽搁,穿越那天她被长老们塞了一堆不知所谓的药瓶,说是些修骨生肌补气解毒的东西,就放在她随身的囊袋里。

    此时用来急救,大概也是行的。

    祁墨分不清谁是谁,干脆一口气全倒出来,各色的瓷玉小瓶咕噜噜散落一地。

    形式紧迫,祁墨随便拔开一瓶,胡乱将里面的雪色粉末洒在小孩致命的伤口上,一瓶不够便再来一瓶。差不多到第四瓶的时候,小孩的胸膛突兀地一抽,开始起伏呼吸。

    祁墨原本觑着的眼睛瞪大了。

    只见原先骇人的撕裂口处泛出淡淡的金色流光,纤维似的肌肉伸出触手,活物一样,开始互相黏结蔓延生长,不过片刻,巨大的伤口被补去了一半。

    祁墨一怔。

    她好像,用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伤口还剩下一半,祁墨用两块手帕打结,缠在了小孩瘦弱的躯干上,勉强包住了那半条可怖的伤口。

    小孩子的骨头折出了身体,就算这个时候把肉补完,到时也要再剜开掰回去。

    祁墨颤颤巍巍地把药瓶丁零当啷的放回囊袋。

    不愧是修真界,医疗水平果真先进,太先进了。

    肚肠里还滚动着辘辘的声响,而且越来越响,震的她底盘发软,祁墨抹了把额头仰脸望天,云好白,就像她的胃一样空白。

    先吃饭,还是先救人?

    饿成一张纸的祁墨在心里衡量了两秒,然后发现,根本不用衡量。

    “小孩子,醒醒,”祁墨蹲下来拍拍他血迹模糊的脸蛋,“我送你去救命,想活命的话,趴我背上来。”

    或许药物的作用让祁墨说的话终于传进了他的神经,良久,小孩鸦羽似的眼睫轻轻一颤,抖开了。

    www?tt kΛn?c ○

    祁墨仔细一瞧,发现那是双形状极其漂亮的眼睛。

    瞳孔宝石般的红色,本该流光溢彩,此刻却沉着不易察觉,浓重又骇人的气。

    “……滚。”

    第一遍的时候,祁墨甚至没听清,小孩的嗓音本就稚嫩,一嘶哑就辨不清字句。一心扮演助人为乐大姐姐的祁墨耐心侧低下头,用这辈子没用过的柔声问道:“什么?”

    “……”

    小孩的目光落在祁墨下颌两点红痣上。

    清晰雪白的下颌线,那像是失手落在纸上的墨点,显得美丽又赘余。

    满地浓郁的血腥气忽然钻进一缕石榴花的芳香,片刻过后,小孩眼底凶气消散,嗓音沙哑:“……不去岐黄堂。”

    祁墨:“……”

    头好疼,感觉是个任性听不懂人话的小屁孩。

    什么鬼要求。

    岐黄堂是玄虚山的医馆,最近的和治病救伤挂钩的地方,不去那,难道去阎王爷的寝室里睡觉吗?

    祁墨觉得大概人之将死说话都糊涂了,血液供给不足是这样。于是,大好人祁墨思量三秒,决定无视要求,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把小屁孩背去岐黄堂。

    她任由小孩趴到自己背上,负重站起来的一瞬间,祁墨眼前一黑。

    差点从背上摔下去的小孩瞬间抓紧祁墨的衣领,双腿夹紧祁墨的腰,艰难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祁墨睁眼又闭眼,极力克制低血糖的不适,勉强稳住身形,“眼睛里进电钻了。”

    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