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长渊的到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即便注意到了,也只是微微瞥他一眼,不曾上心。
毕竟是个没有母族、也没有什么人支撑的皇子。
其母妃还是个卑劣的丫鬟。
丫鬟,本就是这个皇宫最为低贱之存在。
人们早已习惯了忽略帝长渊。
唯有太子。
帝骁战看到帝长渊时,又冷声呵斥:
“你来做什么!穿成那个鬼样子,弄脏了九弟的字画你赔得起吗!”
“你知不知道门口挂这宣纸值多少银两?”
“滚出去,别再这里晦气人!”
他还想骂,但是皇后冷冷看他一眼。
随后目光才落在帝长渊身上,目光顿时一跳。
“十一,你怎么这幅模样就来了,来人,快给十一殿下备斗篷!”
帝长渊诚惶诚恐:“儿臣一时心急,失了分寸,多谢母后……”
他低头间,眸色却是暗潮涌动。
皇后比起太子,更为滴水不漏。
而且明明先前皇后也看到了他,却装作没有看到。
直到太子开口,她才不得不展现出她的善意。
呵,这个宫中从无一个好人!
有下人立即拿来斗篷为他披上。
但里面的衣物是湿的,他周身还是冷得吓人。
他却不在意,只问:“九哥如何了……”
“御医们正在全力抢救,但愿……上天保佑吧。”
有位看起来亲和的嫔妃双手合十地朝着天上不停祷告。
所有人就等在那里,静静地看。
起初个个还在装模作样,但到底夜太深了,今夜又下雨,冷。
渐渐的,一个个熬不住离开,只留下话:若有消息,第一时间来禀告。
待所有人离开后,帝长渊才得以走到最前方。
没了人头的遮挡,他看到里面的床榻上,帝台隐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毫无一丁点血色。
胸膛有大片血渍,太医们围着他忙碌着。
帝长渊手指微微缩了缩。
九哥……
到底是他的九哥,是整个宫中,唯一给过他温暖、关爱之人。
只有九哥会问他有没有用膳,宫中冷不冷,有没有人欺负他。
如果可以……
不,没有如果。
若帝台隐不死,踏月、乃至许多人的目光,都会放在帝台隐身上。
帝台隐的存在,也随时提醒着命运对他的不公!
最重要的是……
若这件事翻案,死的就不是帝台隐,而是他!
他不能死……
他与帝台隐之间,只能留下一人!
帝长渊眸底深处,是复杂的情绪翻涌。
他就在那里站了许久,一直怔怔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御医们才纷纷退出来。
傅承祁看到帝长渊,这么久了,只有他还一直站在这里。
那清俊的脸几乎冷得发青,地下还淌了一滩水。
是何等担忧九殿下。
傅承祁安抚:“长渊殿下不必太忧虑,九殿下病情暂时稳定,若明日能醒,便可大安。”
帝长渊回神,立即拱手行了个大礼:“多谢傅院首。”
他又问:“不知我是否可去床边陪伴?”
傅承祁皱了皱眉。
现在病人需要绝对的休养,连他们熬药都得到这外室来。
只是看着帝长渊那眸中满满的担忧,他到底是道:
“不发出声音吵着九殿下便可。”
“多谢。”
帝长渊再度道谢后,才进入房内,总算坐到了床边。
隔得这么近的距离,越发看到床上的帝台隐虚弱得宛若一阵风就能吹走。
曾经那个见了他就一脸亲和和煦的九哥……似乎永远无忧无虑的九哥,如今却这副模样……
并且……
帝长渊眼中黑邃跳动。
别怪他……
怪命运!怪造化弄人!
若帝台隐活下来,翻了此案,那死去的人就是他!
他筹谋多年,大业未成,不能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九哥,别怪他……
帝长渊在床边又坐了许久许久,一直紧紧握住帝台隐的手,静静陪伴。
在外人看来,是手足情深。
殊不知,在好一会儿后……帝长渊的手心之中忽然多了一透明的、无色无味的药丸。
伴随药丸捏破,毒液悄无声息地渗透入帝台隐的手指间。
而帝长渊指尖早已涂了解药。
傅承祁其实一直就在几米处,尽大夫的职责不时观察。
只是那么细微的动作,他并未察觉……
原本就气息不稳的帝台隐,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更加急促。
只是外人暂时不看出来。
毒发时间,至少需要两个时辰!
且毒发时不会让人察觉出异样,把脉检查也是气血耗尽。
这是千金难得的“仙境一梦”,不会让中毒者察觉到任何痛苦。
这也是本就贫穷的帝长渊,手中最为昂贵的一颗毒药。
帝长渊又在床边又陪了帝台隐很久很久,才起身出去。
他对守在外面的傅承祁叮嘱:
“傅院首,劳烦好好照顾我九哥。
他喜清粥粗茶,我去熬制,待他醒来,第一时间便能喂他饮用。”
“好。”傅承祁看他一眼,并未察觉异样。
在他离开后,还走到床前检查了一番,也没发现异样。
只是……
当傅承祁去外面熬药之时,原本躺在床上昏睡的帝台隐,缓缓睁开了那双虚弱的眼睛。
其实踏月和他们交代之时,为了让帝安宁的演技逼真一些,不露馅,还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话:
“服下此护身丹,能让你有一丝清醒。
兴许今夜,你会得到答案。”
所以其实在之前,御医们的抢救下,他已渐渐有了意识。
他知道帝台隐来了。
其实哪怕直到之前,他都不怀疑帝台隐。
甚至抱有一丝侥幸,觉得是踏月误会了什么。
尤其是帝台隐赶来看他,在床边坐这么久,他还庆幸他没有信错人。
可没曾想到!
很快指尖传来液体。
伴随着液体的吸收,他身体明显越发不适!
所以,帝台隐并不是来看他,是来给他下毒!
他最信任、最疼爱的弟弟,愿意用命护着的弟弟,竟然真的是罪魁祸首,竟然一直想要他的命!
“咳咳咳……咳咳咳……”
帝台隐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鲜血不断涌出。
“九殿下!”
在外面守着的傅承祁第一时间快步走进来,连忙扶起他。
帝台隐却紧拽着他的手臂,命令:
“不许让人进来!”
“别让人知我醒了!”
“九殿下……”傅承祁皱眉。
他现在的身体很虚弱,即便一堆御医在这里,都未必能保证他平安无恙……
帝台隐却还撑着病体坐起身,摇摇晃晃下床:
“我要出去,现在就得去一个地方!”
“不行!”傅承祁更是扶住他制止。
躺着都能见阎罗的状态,还想要出去?
而且什么地方、什么急事值得他现在就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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