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过饭后,扈英杰便拿着协议回来了,上面已经签了苏喆的名字,不出意外,内容跟游乐场那会儿定下的条件一样,都是三成的利润。
顾欢喜随意问了几句,“你瞧着,苏七少的精神怎么样?”
扈英杰斟酌道,“比之以前,稳重了不少,倒是显得更为可靠。”
顾欢喜笑了笑,看来是有了长进,“可有说起其他生意如何?”
扈英杰点头,“说了,都还算正常,战事的影响不大,庄子上,按照您吩咐的,今年又多招了些人手,手套帽子、还有羽绒坎肩、羽绒披风、护膝护腕都在加紧缝制,已经存了不少,赶在下雪前应该能达到您要求的数量……”
“那就好,赶工重要,但质量方面也一定不能懈怠,砸了招牌,想挽回可就麻烦了。”顾欢喜叮嘱道,“别嫌费事儿,仔细检查好了才能入库。”
扈英杰郑重应下,问道,“您是要捐给许三哥所在的军队吧?”
顾欢喜也没瞒着,“是啊,南边到了冬天也是很冷的,跟咱们这边的干冷不一样,海边的湿气重,不穿暖和点,容易作下病,老了可就受罪了。”
闻言,扈英杰不免流露出几分担忧来,“您觉得,这场仗,要打很久吗?”
顾欢喜苦笑着摇头,“我哪儿知道啊?有备无患吧,只盼着年前能有个结果。”
扈英杰皱起眉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欢喜见状,问他,“怎么了?”
扈英杰道,“我担心,朝廷会再征兵,前些日子只缴了粮,就已经逼的很多百姓活不下去,再征兵的话,家里没了劳力,怕是要更难熬了。”
“现在若征兵……是强制性的吧?”
“嗯,战时征兵,少有人愿意报名,谁不怕死呢?所以,都是强制性的,每户一个。”
“那家里没有适龄男子、或是不愿去的呢?”
“用银子抵,至少十两,但若是兵源实在不够,用银子也不管用。”
闻言,顾欢喜总算明白了他为啥忧心忡忡了,“你这一辈……适龄的就你一个吧?”
扈英杰“嗯”了声。
顾欢喜一时也无可奈何,“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扈英杰却道,“还有个办法。”
“什么?”
“买个人,替自己去,但这种情况,需要花费的银两就多了,平时买个身体康健的年轻男子为奴,也就二十两左右,这时候买,则会被牙行要到五十两。”
“这是花五十两,给自己买一条命啊……”若是到了强制征兵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前方战事不顺,这才导致消耗的兵力多,急忙忙征收来的士兵,压根没经过训练,就贸然上战场,跟送死差不多了。
“是买命,但寻常百姓,有几家买的起的?”五十两啊,是一家人好几年的嚼用了。
顾欢喜叹了声,所以不管啥时候,倒霉的都是最底层的百姓,天下兴也苦、亡也苦。
扈英杰又道,“我跟您说这些,是让您有个准备,万一到了那一步,湖田村也被强制征兵,作坊和庄子的人手怕是要不够用,若都用银子抵,或是买人顶替……他们未必家家都舍得,舍得的,也未必有,很可能,会跟您求助,您早作打算,省得再添麻烦。”
“好,我明白了,多谢……”
扈英杰离开后,顾欢喜一个人坐在暖厅琢磨了会儿,让丫鬟去喊了顾一来,他是许怀义第一批买来的人,训练了这大半年,已经成长为合格的护院,家里二十多个护院,都是他管着,庄子上,还有几波正在训练的,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是一百多号人的队伍了。
她找顾一是想问问,有没有愿意拿钱替人去上战场的,虽然这事儿危险,但富贵险中求,若是能打赢仗,平安归来,就能在军中混了,这可比当护院有前途。
万一就有人喜欢去建功立业呢,就像许怀义一样,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就向往那种生活,她觉得是心惊胆颤,他却觉得惊险刺激。
这就是人各有志。
所以,她也想给他们一次机会。
没想到,顾一听完后,表现的并无兴趣,其他人也都兴致缺缺,纷纷表示就喜欢留在顾家做护院,每个月五两银子、有吃有喝就很满足了,他们一点都不渴望建功立业。
顾欢喜见状,只能作罢。
到了夜里,她把这事儿说给许怀义听,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咱家的护院,是不是训练的都太没雄心壮志了?他们的功夫现在可不算低,上了战场,未必是炮灰的命,很大可能会得些功劳,改换门庭,实现阶层跨越,现在机会就快摆在眼前了,怎么没个动心的呢?”
许怀义解释道,“那是因为,你没当兵,不知道古代当兵的苦,但凡有条活路,他们都不会主动选这条,非战时还好些,战时,每一次出兵都是拿着命去填,一将功成万骨枯,半点不夸张。”
顾欢喜瞥了他一眼越发沧桑粗糙的脸,“看来,你深有感触了。”
许怀义苦笑道,“可不嘛,我以前也想的简单了,真正接触,才体会到这其中的苦头,说是每个月有军饷,但底层的士兵,往往拿不到全部,拖欠是常有的事儿,每天两顿饭,你猜吃啥?”
不等她回答,便叹道,“不打仗的时候,上午吃干的,一人俩窝窝头,大锅炖菜,素菜为主,顶多加几片肉,沾沾荤腥味儿,下午就成喝稀粥配咸菜了,你想啊,都是大老爷们,这点口粮够干啥的?顶多五分饱,战时安排三顿,倒是让吃饱了,但那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伙房里那些做饭的,啥手艺都不讲究,也就是把饭菜给弄熟而已,我本来还想给自己立个吃苦耐劳的人设,结果只吃了两顿,就坚持不住,还是跟着师傅吃小灶了。”
闻言,顾欢喜也没笑话他,“你带的那些东西,都快吃完了吧?”
许怀义摇头,“还有呢,师傅也带了不少,路上还让人打了几次野鸡和兔子,够吃。”
说完,拿起果篮里洗好的西红柿,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大口,“就是格外馋新鲜的青菜,师傅提好几次了,想吃西红柿,还想吃香辣火锅。”
说到这个,顾欢喜笑道,“我让小鱼去给那几家送礼,也没带太贵重的,反正拼家底咱们也拼不过,咱们觉得贵重的,对他们来说,或许只是寻常物罢了,所以就送了点新采摘的西红柿和辣椒,既稀罕,还显得亲切,果不其然,他们都喜欢的很,过后,还派身边的管事嬷嬷特意来道谢,话里话外的,都是没吃够,想问啥时候还能再采摘。”
“跟他们说吃法了吗?”
“放心吧,我把菜谱都给了,辣子鸡、水煮鱼,几个代表菜都有,还有西红柿炖牛腩,最受老人孩子欢迎……”
“牛肉不好买吧?”
“你还不知道吧?苏喆也是有本事,他弄了一批肉食牛来,有朝廷的批文,可以宰杀吃肉的,数量虽不多,但舍得出钱,还是能买到的,他三天两头的,就往咱家送,我让人给钱,他也不肯要。”
许怀义闻言,顿时酸溜溜的道,“咋还不知道避嫌呢?又不怕传闲话了?”
顾欢喜无语的白他一眼,“他都吓得不敢上门谈生意了,这还不叫避嫌?送东西,也是用的他媳妇儿身边的人,谁能说闲话?”
“嘿嘿,开个玩笑嘛,我还能信不过你俩?”
“滚……”
俩口子腻歪的闹了一会儿,许怀义提醒,“咱也不能光占人家便宜,记得回礼,若只苏喆自己无所谓,他如今成亲了,是有媳妇儿的人,你懂的。”
不就是想说女人都小心眼儿嘛,顾欢喜哼了声,“放心吧,保证让他媳妇儿挑不出刺,哪回来送东西,我都给人家回一篮子咱家种的新鲜青菜,都是市面上花钱也买不到的,他们不吃亏。”
“那就好……”
人情世故,可是门学问,处理不好,就会带来很多隐患和麻烦。
顾欢喜其实并不擅长应付这些,不过,有许怀义提点着,倒也出不了大差子,至于苏喆那头,很快,她也知道了苏喆是咋处理这种事的了。
他把旱冰场的干股,也拿出两份,给了赵家,不仅如此,还让赵正庭掺和进了他的商队里,笼络住这位赵家的下一任继承人,便是跟赵家结成了最稳固的同盟,他媳妇儿今后便是心里有些不舒坦,也没法回娘家告状,有利益捆绑着,她告状,也不会有结果。
不得不说,苏喆很有魄力啊,舍财,既稳定了小家,又有了外援,一举两得。
还让他在苏家,得以站的更稳,据说,苏廷这个代理家主有事儿都会找他商量,他总算拿到了话语权,渐渐有了竞争家主的资本和实力。
等到半个月后,旱冰场在京城一经亮相,便引来狂热追捧时,他的名声传的更加响亮,谁让这一年来,好几样冒出来的新鲜事物,都跟他有关呢。
不但让他涨了威名,还赚的盆满钵满,如今已有人私底下喊他是财神爷了,但凡经手的生意,就没有不红火的,谁不眼馋羡慕?
有他在前面挡着,拦了大半风头去,顾家就低调了,顾欢喜求之不得,哪怕跟着苏喆一起又捐了些银两和御寒的衣物给南边的战事,也没引起太大的关注。
谁叫,苏喆捐那么多呢,三十万两银子,外加粮食和药材,折合总价,怕是要五十万以上了,很是震惊了一众人,甚至替他感到肉疼。
五十万两啊,留给子孙,能吃几辈子的家产,就这么眼皮不眨一下的都捐出去了。
不愧是大雍首富!
但他这一做法,把定远侯府和平远伯府给膈应的够呛,他们俩家也捐了,为了洗清欺侮将士家眷、扰乱军心的嫌疑,可是承诺捐二十万两的,二十万,听着是很不少,但这种事就怕比较,跟五十万一比,顿时就显得寒酸了。
掏空一半家底,却没达到预期的结果,搁在谁身上能不郁闷?
定远侯府的书房里,又砸了几套茶碗,只以为苏喆是故意在叫板。
孟伯爷的日子也不过,内忧外患,折磨的他焦头烂额,本来府里就不宽裕,捐了钱后,就更捉襟见肘,那二十万若能给家里挽回点名声也算赚了,却没想到让苏喆这么一搅和,那银子算是打了水漂了,能不心疼?
更糟心的,还是家里那些破事儿,孟重楼已经被放了回来,人都疯癫了,啥也问不出来,留在牢里还得白吃白喝有人伺候,京兆府也不愿当冤大头,就让平远伯府把人给领回去了,孟伯爷原是想送到庄子上,让人看着,谁想,姚氏不肯,平素软弱没主见的人,这时候却变得泼辣起来,哭天抢地的,就是不同意把人送走。
最后,孟重楼留在了府里,府里再没了安生,大半夜的,经常会有尖叫声响起,没几天,孟世子两口子就被吵的神经衰弱,不得不去找孟伯爷做主。
孟伯爷两头夹击,心力交瘁,跟苏坚一样,扛不住这些打击,也病倒了。
顾欢喜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暗道‘活该’,都是咎由自取,然后让人继续盯着平远伯府。
她最防备的人是孟瑶,只不过,最近孟瑶忽然安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憋什么大招、还是等待时机。
孟瑶没搞事儿,倒是朝廷有动静了,开始让人宣扬做好御寒过冬的准备,一条条的措施倒也说的很详细,比如提早修缮屋顶、免得下大雪压垮,窗户多糊几层、门帘子也缝厚实些挂上,省得透风撒气,柴火、木炭啥的,多预备一些,衣物、粮食和治风寒的药材,更是不能缺少,总之,啥都多多益善。
但这些措施,也仅仅是些口头上的建议罢了,有钱的人家,不用提醒,自会做足准备,不用担心什么雪灾,至于穷苦人家,朝廷说的再详细,没银子,啥都白搭,还越听越闹心、越听越焦虑。
朝廷难道只想做这种门面功夫吗?自然不是,说到底,国库又空虚了。
除了南边的战事,西北的鞑子也开始不老实,已经爆发了几场小规模的战役,像是一种试探,但朝廷不能不做好充足战斗的准备,这就又需要筹集粮草。
户部上下为此愁眉不展,好在有苏喆等人捐的这波,勉强算是应付过去了,但即将到来的雪灾,他们再无力提供物质上的支持了。
只祈求,雪灾的预言,不成立。
然而,进了十一月份,便忽如其来的雪,让所有的侥幸心理都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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