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义回来的很晚,进屋时一身的酒气,走路都踉跄了,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媳妇儿,媳妇儿,咱闺女呢?”
“别喊了,阿鲤早睡了……”顾欢喜嫌弃的将他扶到炕上,倒了杯茶给他,忍不住数落着,“你这是喝了多少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新郎官呢,外面不消停,又是那种宴请,喝成这样,也不怕遭了算计?”
许怀义灌了几口凉茶,抹了把脸,就伸手拉她,嘴上笑道,“我没醉,你闻着酒气重,那是我偷偷往衣服上撒了点酒糊弄别人的,省的他们一个劲得找借口灌酒,我又不傻,还能给他们玩阴谋诡计的机会?替苏喆挡酒,那酒里都掺了水呢,看着喝了不少,其实都清醒着……”
顾欢喜早已洗过澡,身上穿的是睡衣,不想沾上酒水,就挣开他的拉扯,没好气的道,“赶紧先去捯饬一下,熏的满屋子都是那个味儿……”
许怀义没抱到媳妇儿,郁闷的嘀咕了几句,也不敢反抗,就进了房车洗漱,一刻钟后,换了睡衣,一身清爽的走出来,眼底清明,没有半分醉意。
顾欢喜见状,哼笑了声,“刚才装的还挺像。”
连她都骗过去了。
许怀义嬉笑着上了炕,掀开被子,搂过她的腰,喟叹一声,整个人放松下来,才道,“想骗过别人,就得先骗过自己。”
“那也不用做戏做到家里来……”
“唉,谁知道暗处有没有人盯着?做戏做全套嘛,不然岂不是功亏一篑?”
顾欢喜枕着他胳膊,闭着眼吐槽,“也真够累的,人家娶亲,你比新郎还操心,这是什么劳碌命?”
许怀义无奈道,“朋友一场,总不能不管,你也知道苏喆现在有多招人嫉恨,他那些兄弟们哪个不想把他拽下来取而代之?尤其是苏睿,恨苏喆恨的牙痒痒,整天都在琢磨咋算计着毁了他,今天这种好机会,他还能不动手?”
闻言,顾欢喜好奇地问,“他动手了?那婚礼上出事儿了?”
许怀义得意道,“有我在,哪能让他得逞?未雨绸缪,为了这一天,提前我们做了不少准备和安排,云亭,赵三友,王秋生和孟平,都去帮忙了,一人负责一摊子事儿,盯的紧紧的,就防着哪个人搞事儿,苏睿想的那些招数,放冒个头,就让我们化解了,整场婚礼下来,算是有惊无险吧……”
顾欢喜无语的道,“苏坚呢?苏家那些族老呢?都不顾全大局、不要体面了?婚礼上真闹出事来,苏喆固然难堪,苏家难道就不丢脸?更何况,还有赵家呢,他们半点不顾及赵家的颜面吗?就由着苏睿胡来?”
许怀义嘲弄道,“他们自然是顾全大局也要脸面的,就是对苏睿的认识太不足了,一个个跟眼瘸了似的,就苏睿那小心眼儿,睚眦必报,他们竟也相信他会大度的看着苏喆风光娶妻,你说可笑不可笑?能成为首富的人,也不是傻子,搞不懂为啥偏偏就在这上头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蠢!”
顾欢喜猜测,“大约是固执吧,自己选的继承人,哪怕再不堪,也得咬牙受着,不然岂不是承认他们当初选错了?”
“有道理……”
“那后来呢?”
“把苏睿给控制起来了呗,苏坚跟那些族老护着他,旁人可不惯着,我撺掇了一下,都不用苏喆出手,赵家和二皇子的人就帮着解决了。”
“那苏家要更恨你了……”
“随便吧,反正明面上他们也不敢对我做啥,顶多背后骂几句,现在满京城背后骂我的多了,还缺他一个?”
“你还骄傲上了?”
“嘿嘿,不敢……”
顾欢喜没他这么心大乐观,正色提醒,“最近切记低调点,避一避风头吧,就算有孙家挡着,可万一呢?”
许怀义毫不犹豫地应下,安抚道,“都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顾欢喜心头却依旧有丝不安,这不安来自孟瑶,总觉得之前的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他们报复了平远伯府,孟瑶还能不反击?
不知道在憋什么大招呢!
果然,树欲静而风不止,该来的,怎么也躲不过去。
进了十月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几场秋雨后,满园的花花草草,只剩下菊花还挺立枝头。
顾欢喜忙着给家里人准备御寒的衣物,更换厚实的被褥,洗澡间里安排上了炭火,吃饭的地方也转移到了室内,还有地里的大白菜和萝卜,一车车的拉进院子,处理妥当后,入窖存放。
她又另种上些耐寒的蔬菜,想着冬季里好能吃个绿意新鲜,同时,温泉庄子上的辣椒和西红柿也长势不错,红油火锅可以敞开吃了……
相较她的忙碌,许怀义就有点躺平的节奏,完全践行低调的作风,除了上学,就没别的事儿做,每天两点一线,啥宴请都不去,只休息时,带着几个孩子去山里打了几次猎,还捡了几袋子栗子核桃回来,收获颇丰。
另外,就是关注南边的战事了,不止他,所有人都盯着,茶馆酒楼里,每日议论纷纷,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
武学院的学生们对此更上心,毕竟将来是要走这条路的,战事意味着伤亡和危险,可也同样是机会和诱惑,抓住了,有了战功,加官晋爵都不在话下。
不过,他们都还在求学阶段,也就是纸上谈兵,过一下嘴瘾,谁也没想过真的会有上战场去实践的机会,毕竟满朝那么多武将呢,咋轮也轮不到他们。
然而,就是这么出其不意,这么猝不及防,这么匪夷所思,朝廷的召集令下达到了武学院,他们竟也有了博前程捞战功的大好机会。
说是大好,是因为这种机会确实难得,一旦成功,就能青云之上,从南边回来后,身价都不一样了,比在学院苦熬个几年,这绝对是条捷径,尤其是对那些渴望出头却没有门路的平民学子来说,简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但危险和机遇并存,尤其这召集令来的时机太差了,南边的战事打得不如人意,吃了几次败仗,伤亡很大,士气也低迷,这会儿选派新人去,胆子小的可招架不住,很可能就有去无回了。
命都没了,还要战功有啥用?
所以,这机会,就成了烫手山芋,不去吧,不甘心,怕后悔,去吧?又没那份破釜沉舟的勇气,以至于后来,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学院里暗中刮起唱衰声,似都不看好这事儿,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让不少蠢蠢欲动的人都歇了心思。
但朝廷紧接着却给武学院下达了命令,必须有多少学子参与,报名人数不够的话,就想法子鼓动,号召众人报国。
另外,还给了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不多,却个个是班里的佼佼者,这是指定要参加的人员,不得找任何理由拒绝,除非残了死了没法上战场。
许怀义就是名单上的其中一个。
除了他,还有赵三友和李云亭,仨人在他们这一届学子中,是最优秀的那批,被选中再正常不过。
但许怀义心里清楚,这事儿并不正常,精武学院建立以来,还是头一回让学子们上战场,又不是没人了,哪就至于让他们这些新兵蛋子去冲锋陷阵?
说好听点,是他们优秀,是锻炼他们,给他们机会建功立业,可难听点,就是拿他们的命去赌。
尤其现在前方战事不利,据说很多武将都暗中打退堂鼓,怕去送死,所以他们就成了倒霉鬼了。
爱国主义宣扬的再好,关键时刻,又有谁真能义无反顾往上冲呢?
许怀义倒是不怕打仗,也有信心能保全自己,但他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局面,不想是因为被人算计才上的战场。
孙钰得了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叫了他去,表情严肃的问他,“你是个什么打算?”
许怀义苦笑道,“弟子都上了名单了,还有别的选择吗?”
孙钰没有迟疑,低声道,“你若不想去,为师自然有办法让你躲过去,就是你得吃点苦头,做戏得逼真,不然就是抗旨,被人抓到把柄,那后果……”
闻言,许怀义讶然问道,“您这是不支持弟子去?”
他还以为孙钰会很赞成他抓住机会去搏一把功名呢。
孙钰道,“若是别的战事,为师还真不愿拦你,为师是希望你能去战场上见识一下的,只有经历过了,你学的那些东西才不是纸上谈兵,你也才有晋升的机会,战场上最淬炼人,说是脱胎换骨都不为过,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能活着回来……”
他顿了下,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这次征调你们去,动机不纯,尤其是针对你,风险实在太高了。”
许怀义直截了当的问,“是孟家撺掇的吧?”
孙钰点了下头,表情有点复杂,“平远伯是有建议,但真正定下来,却是楚王的支持。”
“楚王?他不是不怎么理会朝政、一心当宗令吗?”
“是啊,以前确实如此,但这回……却主动请缨了。”
许怀义心里一沉,“主动请缨?去上战场?”
孙钰“嗯”了声,似有些不解,“还是为楚王世子请缨的,他对这个嫡长子可宝贝着呢,竟也舍得撒出去了,还是刀剑无眼的战场……”
“那皇上准了?”
“自是准了,前方战事复杂,眼下,真心想去的人可不多。”
许怀义问的直白,“怎么个复杂了?咱们不是事先得了消息,提早就有所准备了吗?粮草也充足,按说,应该赢面很大才是,怎么反而还吃了败仗呢?哪里出了问题?”
孙钰低声解释了几句,用词比较含糊,但许怀义一点就透了。
敢情是人心不齐,各自为政,谁都想抢功,到头来,却成了一盘散沙,领头的将军背了黑锅,被斥责指挥不利,如今还受了重伤,军营里人心惶惶,原本一把好牌,结果打了个稀巴烂。
许怀义冷笑了几声,倒也按耐着没有骂人,只道,“那朝廷再遣兵派将过去,也无济于事,攘外必先安内,这个内,咋安?没个章程出来,谁去都是送死!”
孙钰咳嗽了下,“朝廷已经有了安排,除了楚王世子请缨,皇上还命信国公世子,定远侯世子,昌乐候世子,乔怀瑾一同前去。”
许怀义,“……”
好嘛,这操作也是绝了,这几位世子爷,可都是皇子们的正经大舅子小舅子,肩负家族重任,是皇子们最有力的支持者,轻易不能舍弃,把他们都送到战场上,也不指望他们有多厉害,只要能互相制衡,不再内乱就行了。
而且,有他们在,各个派系也不敢在背后随意使绊子,玩什么阴谋诡计了,毕竟,命就一条,谁也赌不起,万一坑了自己人,那多冤枉?
孙钰继续道,“另外,锦衣卫和禁军里也会选拨一拨人去,你二师伯很可能会随行,还有为师……”
许怀义愕然道,“您也去?”
孙钰点头,对自己要去倒是心平气和地很,“武学院的学子,除了你们几个,至少还得再召集二十个人,为师得带队,还有马师傅,我俩一起。”
“太危险了……”
“这是武将的使命,选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孙钰淡然笑了笑,“再说哪里不危险呢?在京城里,没点本事自保,被人残害,也不稀奇。”
许怀义一时无言以对。
气氛沉寂下来。
半响后,许怀义道,“弟子愿意去,这就回去准备着。”
孙钰闻言,半点不意外,只问,“你想好了?你该知道,你在名单上,不仅是因为你确实能力出众,更多是孟家那边的手笔,他们既然把你逼上战场,背后定然还有别的算计和后招,你若去,比别人都要危险,不但要应对倭寇,还得提防暗箭,为师也无法护你周全,届时只能靠你自己。”
许怀义道,“弟子明白,也想好了,这是个锻炼的机会,错过就太可惜了,至于危险,就如您所说,在哪儿没有危险呢?敌人有心算计,就是躲在家里,照样能给你下毒。”
孙钰眼底闪过笑意,“好,为师果然没看错你,去准备吧,用不了多久就得启程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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