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在罗队最后一句话后变得凝固。一阵寂静之后,齐不悔率先打破沉默:“所以,你们需要在座的专业人士尽快展开救援。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向上级汇报后,有关部门只是派出了更多的专家抵达现场,而且也组织了新一轮的搜救,但依然是有去无回。所以才想到我们这些民俗文化研究单位和在座的民间人士,对吗?”齐不悔说的漫不经心,但话里却处处带着钉子,“说说吧,总共下去了几个人,当时是什么情况……”
“人员分三批进入盗洞,总共下去了15人。这些人的失联情况比较类似,起初都还能保持联系。但在下降25米左右之后,井下人员就已经到底,需要解开绳索进行横向探索。这时候再联系,就收不到回音了。目前,距离我们的人员失联已经过了48小时,虽然我们全天都有人守在盗洞旁,每隔10分钟呼叫一次,但至今全部没有音信。”罗队的脸上显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甘,看了看手表说道:“我知道你们不是警察,不是军人,更不是专业的搜救人员。就我个人的看法,我不希望你们参与这种专业的地下搜救行动。但既然这是上级的指示,我虽然不能理解,但也只有服从的份儿。你们的行动将在今天下午6点开始,需要什么装备,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提出来。我能满足的尽量满足,满足不了的会向上级请示,一定扫除你们的后顾之忧。”
我算听明白了,原来叫我们来,是让我们到未知的危险古墓里去救人,怪不得那么轻松就答应把玉坠还给我。他大爷的,还尽量满足我的要求?这话怎么听怎么像那些抗日影片里,国军给敢死队发大洋的桥段,大过年的真他妈的丧气。这次没等肖老二开骂,梅总推了推瓶子底一样厚的眼镜,笑眯眯的问道:“那罗队的意思,是让我们的人冒着同样的失联风险下去搜救?这也是上级的指示吗?”
罗队并没有正面回答梅总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说道:“由于此次事件重大,古墓盗掘和人员失联情况,在我们系统内部进行了全面通报。就在昨天中午,我们收到了一份来自河南省兄弟单位的信息,说他们的一位卧底人员,一直潜伏在一个经常跨省作案的盗墓团伙中,并不定时向组织汇报情况。为了能牵出这个团伙的上下游关系,铲除完整的文物走私产业链,兄弟单位并没有急于收网,而是要求卧底人员继续监视。最近这段时间,这位同志一直跟随嫌疑人团伙在京西一带活动,所以这个团伙,很有可能就是我们本次案件的重点关注对象。”
“根据兄弟单位的描述,卧底的同志跟随犯罪团伙于腊月二十四日这天进山,在山中多个点位设置伪装,假意对生物生态进行观测,实则探寻古墓的位置。这和我们前期的发现都对得上。”罗队又按了一下遥控器,一张极度模糊、感觉是在快速晃动下拍摄的照片呈现出来,我分辨了半天,才看出这似乎是一道山体上的石缝,一颗松树的支脉从石缝里延伸而出,像极了一只手在招呼人进去。
“这张照片是卧底同志在腊月二十六日发给组织的。随着照片发来的还有简短的几个字:白虎逆位,可入远主,宝坑另寻,近穴破顶。这是那位同志向组织最后一次发来的消息,此后也失去了音讯。所以如果能找到他,那么这个团伙此次的目的、这个古墓的情况就都能够一清二楚,甚至可以顺藤摸瓜,彻底打掉这条黑色文物产业链,追回此前流失的国宝。”罗队关闭了投影仪,坐下来盯着梅总说:“照片上的这个地方,我们已经找到了,就在距离盗洞1000米左右的距离。经过有关专家的分析,认为这很可能是通往古墓主入口的地方。而且石缝外窄内宽,白天采取行动,视野能够有效保证,有什么突发情况,我们的人都能随时支援。所以上级决定,请梅总这边的……人手准备一下,傍晚就从这个位置开始搜救工作,齐老师和曾教授也会从考古知识和文物保护角度,给你们提供学术支持。”
“这件事不在我们的工作业务范围之中,我无权要求我的员工按领导们的指示去做。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罗队还是问他们自己吧……” 梅总笑眯眯看向我,却把皮球踢还给了罗队。
愿意,愿意你大爷啊。我又不是你们这些吃国家饭的,凭什么放着年不好好过,豁出命去给你们当炮灰啊?于是等梅总的话音刚落,我立刻就想站起来表态。
“小鞑子,不就是个破墓嘛,进去瞧瞧长点见识有何不可?想当年我那阴环冢也是入而迷踪,不过都是幻术罢了。有我在此,你还有何惧哉?”一个慵懒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只见洪佐正飘在房间半空,一边对我说话,一边对着挂在屋顶上的投影仪仔细研究着,似乎对这个能发光,能播放画面的小盒子颇感兴趣。 “况且,若这个古墓真的与那店铺掌柜有关,我倒想去走上一遭。若能知道这枚魂椟如何从洪佑的身上流失,此后又有何经历,我就有把握查出当年的真相;你不也能早点治愈你的魂魄之伤吗?”洪佐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房间里却很是清晰。然而除了我之外,所以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洪佐的存在,还是将目光聚集在我和肖老二的身上,等待我们的回答。
“你们谁爱去谁去,反正哥哥我不去!我们家炉子上还坐着开水呢,一会儿我还得泡方便面。吃饱喝足我好写检讨啊对不对?那没什么事我先撤了,各位失陪了啊!老尹,走!”肖老二再也坐不住了,一推桌子站了起来,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去。”我平静的说道,“我需要你们能找到的最专业的探险装备,具体有哪些你们比我清楚。另外我还需要回趟家,有些私人装备需要整理一下。”
“老尹,你特么疯啦!”肖老二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脑门上青筋暴起:“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为他们折在墓里吗!谁知道从那个石头缝子里进去,会不会也向其他人一样?你真出事了,他们这些当官的和什么狗屁专家,能替你照顾你爹娘吗?!”
“老二,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要是能搭把手,就算给自己积德了。再说,要是能通过这座古墓找到那个李宝堂的下落,问出我这玉坠的来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冒险的。这事跟你确实没什么关系,你该撤就撤。”我拍了拍肖老二,让他先冷静下来。
“行行行!你觉悟高,你积德行善,我缺德冒烟行了吧?”听了我的话,肖老二气急败坏的甩开了我:“你愿意送死是吧,愿意当烈士是吧,好啊这多光荣啊!你快去,现在就去啊!那都是风水宝地,要真埋在里边,我祝你早日飞升!”说完,肖老二转身冲出会议室。大门重重的砸在门框上,掩盖住楼道里肖老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会议室里的气氛陷入了尴尬。梅总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说道:“小尹,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钱锦和邢云可都回老家了,如果小肖不参与的话……”
“梅总,您放心吧。经过翟家丘子的事,我也算有了点经验。何况我身边还有……”我本想说还有洪佐这样的高人助阵,但抬头看的时候,却发现这个老牛鼻子又他妈失踪了。“何况我身边还有……还有公安的同志和我一起下去嘛,你们也会给我提供远程支持。您也知道我这点本事,如果有什么阴邪之物,我也能提前预判,不会轻易中招的。”
“那就早点做准备吧!”罗队有些不耐烦的看了看表,“我现在就让人去给你弄装备。我也不说废话,万一你这边有什么不测,你的直系亲属将作为烈士家属,获得……”
“他不会有事的,我和他一起下去。”罗队还没有说完,满脸病容的齐不悔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药丸放进嘴里,边咀嚼边说道。见罗队疑惑的看着自己,齐不悔补充道:“哦,我也是研究古代民俗文化的,可以从墓葬布局、古代机关暗道研究的角度,给这位小尹同志一些学术上的帮助,也对一些可能的危险有所预防。”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病病殃殃的齐不悔,竟然要求和我一起参加这次九死一生的搜救行动,这倒是让我对这个人有些没想到。听梅总说过,齐不悔也曾经是国家公职人员,隶属于公安部某个低调的特别任务科,专门负责国内各类神秘事件的调查处理。后来,这个部门因为一次失败的任务,导致了大量的媒体关注,并引发了人们对现代科学和神鬼文化的对立讨论,把这个部门推上了风口浪尖。对此国家高层很是不满,再加上部里一些领导早就对这个独立存在的部门感到不满,便很快就给他们安了一个涉嫌违背科学观念、调查方式不妥的帽子,最终裁撤处理。不过,部里的一把手还是认可这个部门的价值,所以除了少部分人被配到各地刑警队做起了刑侦工作,像齐不悔这样的骨干力量,则被尽数保留,成立了一个名为华夏民俗文化研究院的研究机构,继续原来的工作。尽管我不知道这位齐老师能帮上我什么,但我还是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至少天塌下来不砸我一个人的脑壳。
“那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们现在就分头准备,一个小时之后,我们还在这里汇合。”看大家都没什么要说的了,罗队开始了总结性发言,他看了看曾暮雨身边的超大旅行箱,犹豫了一下说:“曾教授,我知道您旅途辛苦,但还是请您也准备一下,跟我们到现场看看情况,最好能从您的考古专业角度,为我们提出更好的搜救方案。您的酒店房间我们已经安排好了,等搜救人员下墓,就送您回去休息!”
“罗警官太客气了!”曾暮雨捋了一下乌黑的长发,将手中的资料快速的梳理了一下放进挎包,“一个小时是吧,我去准备一下就好。”说罢,便在罗队和几个警员的引导下离开了房间。与曾暮雨那边的众星捧月相比,我们几人则显得无人问津。我冲着梅总和齐不悔打了个招呼,便快速离开了会议室。
当我怀里揣着窥蝉匆匆赶回市公安局的时候,梅总和齐不悔还在会议室里抽烟。我正要问齐不悔为何不做准备,却见几个规格完全一样的便携背包正摆在桌面上。一个警员告诉我,这是罗队为我们准备的装备。我打开其中一个背包,里边的东西瞬间让我开了眼。拥有gps全球定位的警用便携通讯器,头灯、手电、荧光棒和足够的电池,只占很小一部分背包的轻便睡袋,专业登山绳、指北针望远镜,压缩饮食和药品应有尽有,此外还有一把美国巴克公司生产的野外求生刀。虽然不能和我怀里这把窥蝉相媲美,但也足够锋利。椅子上还放着崭新的冲锋衣、战术靴,正是我的尺码。
然而当我换好衣服背起背包的时候,齐不悔还靠在椅子上。我还在诧异他为什么还不做准备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阵香风扑面,长发及腰的曾暮雨走了进来,他的一身黑衣和一身素白的齐不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不起,稍稍准备了一下,没有耽误大家时间吧?”
“哦,没有没有,曾教授辛苦了。”我赶紧配笑着说道。可能由于罗队的殷勤,也让我在这个看似二十多岁的女子面前有些拘谨。“叫我暮雨就好!尹老师是吧?你放心,我这边一定会做好支持工作的。”“几位专家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吗?罗队在外面等各位,要是都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出发!”还没等我再客气几句,一个警员走进来向我们打着招呼。
大门口,一辆依维柯和两辆警车停在路边,正在来回踱步的罗队看见我们几人走了出来,赶快打开了车门。“小尹,你给我记住,用好你自己的能力,千万要保证安全。”梅总在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的心中莫名升起一股阴郁。就在不久前,还是我和钱老大、肖老二、邢云一起,在景枫卫城里历经艰险逃出生天,如今却是我一个人独自前行,难免有些难过。 我没有多说话,冲着梅总笑了一下,便冲着敞开的车门走去。
“给我留座儿了吗?没有那我就坐这儿了啊!”一个好像嗓子眼里含着烂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让我心中一震。我猛的回头,竟然是肖老二提着一个背包,不知何时在一群警员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爬上了依维柯的车顶。见我一脸惊喜的看着他,肖老二撇着嘴哼了一声:“看什么看,下墓这种事能少了我陕西肖家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