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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都畿道的洛阳城内,原东都分司里的朱老三,却是手握一封从荆南送来的家书,而久久没有言语就仿若是一具雕像似得。直到身为头号大将而阔脸方额、长相威猛的朱珍走进来之后,才豁然回神过来忍不住追问道:
“外间的情形如何了,分驻的将士们是否足食,地方百姓可还安定呼?”
“回留守,将士尚且足食无虑,地方百姓也还安稳,但是。。。。”
朱珍犹豫了下才应道:
“但是什么?”
朱老三皱了皱眉头:
“地方虫灾依然不容小觑了,如今的白沟以南,汴水下游的各地州县,皆是铺天盖地的飞蝗而几不见天日。。”
朱珍有些为难道;
“怎么还会这般严重,留司不是开春之后就广为发动百姓大肆扑灭蝻虫,又以米布悬赏百姓捉虫换取了么?”
朱老三的眉头愈发凝重起来。
“当初的确是换出去了至少八九千石米,又三万多件土布。。只是。。”
然而朱珍却是苦笑了起来:
“只是什么。。”
朱老三忽然觉察到了什么而冷下脸来:
“其中位于都畿道两州府十九县地方的倒还好说一些;然而稍远一些的郑汴、陈许等地,就未必尽如人意了,而颖、蔡之地,更是遍地光秃。。”
朱珍却是叹息起来:
“难道此间关系一年生计的要害事情,他们也能如此懈怠和疏忽么?”
朱老三的脸色不免难看起来了。
“若是懈怠和疏忽也就罢了,就怕其中还有其他的弊情啊!”
朱珍却是不动声色的突然点明了关要。
“此辈安敢,这可是救命的干系啊!”
朱老三不由微微变色道:难道还有人敢于在这些自己好容易争取而来粮食,再加上日常拼命省俭下来的钱帛,而用作对应蝗灾的救命钱粮里上下其手,而中饱私囊么?然而仔细回想起来,却又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相比作为基本盘而集中控制在老兄弟手中,户口田土相对完好的都畿道两州府和;更外围的许州、陈州、郑州、汴州,则是那些收并来的人马和新投附的部下,以及地方招募的新卒,交相参杂驻防着,以为制衡和守备。
而现在又多出了新占领的蔡州和颍州;还有隶属都畿道配下下,却大部分保持相对独立的豫州和毫州。因此,现如今的局面是地盘固然扩张了,但是力量也被摊薄了而不得不提拔各方面的将士,来满足维持占领和消化这些地方的基本需求。
因此,相应被摊薄的显然还有都畿道方面,用来监督和控制这些地方军将、官吏的力度和人手;毕竟,如今的他虽然以兵强马壮号称河南腹心之地的一大势力,但是相应的人才选拔和培养制度还未形成体系,而基本上是各方面一边辍拔一遍对付着用。
甚至连开办的多所军中蒙塾,都因为明里暗中的各方面阻力,而虎头蛇尾的无疾而终;最后能够保留下来的,除了若干处可以培养学徒的军械修造作坊外,也就是一所严重缩水之后,专供军中将官子弟启蒙的幼学小馆而已。
而这所幼学小馆能够筹办下来的缘由,还是因为那些将官们并不愿意如他所提议过,将子弟送到南边去受所谓工匠、官吏式的太平军教育。所以才从当地延聘知名儒士和学子以为另行开馆。现在想看来,其中好些人素来就有克扣粮饷和吃军中空头的惯例,又怎么会放过这些造假就能吞没过手抢粮的机会呢?
而朱老三千算万算的殚精竭虑想要对应过这个灾情的兆头,结果却在这个关键节骨眼上,却是因为这个缘故而出了大纰漏了,这叫他怎么不恼恨莫名呢?。随即他就断然起身道:
“来人,与我点集人马。。”
“留守,还请慎行啊!”
朱珍不由惊声道:却是被朱老三如此激烈的反应给吓到了。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姑且放心,攻杀不起来。我只是前往东面各州巡视灾患和延边防备,顺便。。砍一些人头而已。。有些人是实在姑息不得了。。”
朱老三却是气极反笑道:
随后在敲响升帐鼓汇聚而来的李唐宾、胡真、许唐、李晖、王武、邓季筠、王重师等亲信部将,以及敬翔、李振等属官佐僚人员面前,朱老三却又是变了另一个说辞:
“如今地方灾患严重,百姓疲敝而预期出产大损,须得严防境外的蔡贼、淮上兵马的铤而走险或是乘机袭扰。。畿内各军选调一营精壮健儿,与我本阵巡边颖蔡威慑敌势以备万一。。”
“诺。。”
在场众人齐声应道:
“再传我令下,着许州团结副使,刺史李存义。。。等人,就地前来述明灾情,并筹商赈济事宜。。。”
朱老三又顺势下令点了十几个外州军将和守官的名字道:
“着滑州右厢马步军指挥使李重胤往雍丘,阻断漕水。。”
“着夹马都指挥使王虔裕、”
“着先锋步军都将徐怀玉、”
“着许州推官刘鄩、”
“着踏白将李思安往太康,巡防涡水。。”
朱老三一面发号施令着,一面仔细打量和观察着这些部下们的各自反应和表情,并将其一一记在心头上。因为他此番差遣出去和调防的,同样也是那些本土背景而率部曲来投的军将为主。因为只有把这些将官暂且从在地调开,才方便他下一步的行事。
待到军议散去之后,他又将作为谋主的李振和敬翔给留了下来,议论了一些当下军中地方事务之后,朱老三才面露犹豫的叹声道:
“如今时局艰难,愈发难以为继,我却是有心退隐山林,就此奉养老母做一富家翁也好啊!”
“万万不可。。”
李振毫不犹豫的厉声道:
“主上慎言。。。”
敬翔一本正经的劝谏道:
“主上如今身系畿内外数万将士,数十万口民的安危所系,又怎可轻言放弃呼?”
“乃是我孟浪无端了!”
然后朱老三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的对着他们正色道谢,然后又道:
“只是为了以备万一的身后计,我有意让夫人替友珪求请于那楚王府上,就此结为儿女之亲如何?可否请兴绪、子振,为我草拟聘书。。”
而当领命而去的敬翔和李振都退下之后,朱老三又招来作为例行问安使者的寇彦卿,交给他一个贴身的玉符道:
“因此为凭,告诉夫人,一切尽由自行决意好,兴许朱氏的家门前程就看这遭了。。”
然而,在外间一名端茶的侍女身影却是一闪而过,又脚步匆匆来到了朱老三本地所纳的妾侍院落中;不久之后就变成了出门前往上大安国寺香的一行人等。
而在另一个地方,私家聚会的小院之中。
“你们还要犹豫什么,等人家将刀子加到脖子上再悔恨么?”
被当先点名的滑州右厢马步军指挥使李重胤,却是在对着另外几名同样被调动起来的军将冷声道:
“好个巡边备敌!也就是咱们这位厚道十足的留守,能够想出这么个由头来啊!殊不知,那蔡贼求和罢战的使者,都阵前暗中往来好几回了。。”
说到这里,他不禁冷笑了一声。事实上在开春之后的关东地方,河南河北的广大之地上,都随着西军攻入长安的消息传来,而令冲突和交战中的各方势力暂时陷入了某种相对的平静和对峙当中;
就连原本在上党最为咄咄逼人的成德军,或又是正在代北用兵不停的卢龙镇,或是已经在潞州站稳脚跟的河阳军;乃至急于报复和反击河南的魏博镇,盘桓在亳宋之间虎视眈眈的菜州贼,打成一团的淮上三镇;都难得暂且偃旗息鼓下来。
因为他们同样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以及梳理内部因为这个消息所带来的冲击和后续影响,却又不想因此轻举妄动而偏移了别人。因此,黄河两岸的中原大地上,居然迎来了不知道能够持续多久的战争间隙和静默时间。
“着难道是要。。?”
在场的踏白将李思安顿然回过味来,却是有些惊骇莫名的探声道:
“不错,这位大齐留守,已然是等不及的要肃清内里,好向南边交上一份投名状了啊。。”
李重胤却是眼神闪烁着断然道:
“那咱们又当能如何?畿内兵多而非我辈能力抗。。”
在场另一位琅琊临沂人,夹马都指挥使王虔裕愁眉苦脸道:
“自然是不能坐以待毙了;接下来便是联手以待见招拆招了;最不济,也要确保各自据有一方的富贵使然啊。。!”
踏白将李思安却是毫不犹豫的决意到:
“说得好!”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却是东都留守司的孔目官,毫州出身的张存敬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斩钉截铁的道:
“若是让留后带着这番基业靠拢了那太平贼。。我辈莫说是富贵虔诚可期,岂还有多少活路可言?此事断不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