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晚指向前方那位正在挥毫泼墨的读书人,说道:“叶兄请看。”
看什么呢?
宋辞晚却不继续说了,她的手已经指向了前方,未尽之言,便可以不言。
世间万物,在不同的人眼中都有不同的意义。
譬如那月光,诗人抬头,言说看到了思念与远方,商人抬头,言说看到了铜钱与元宝,乞丐抬头,却说今夜天好,可以去城东善人家讨半块月饼吃……
叶晟能看到什么?
叶晟看向前方,只见那读书人口中诵念:“轩轩苍角鹰,杀气凌高秋!”
一个个金色的文字飞出,化作了一只只头生苍羽,铁翼伸展的雄鹰。
无边杀气从那些伸展的羽翅间扑飞而出,鹰啼声声,只听见——唳!唳!
而后,那些原本满场乱窜的长尾妖魔们便纷纷蜷下身,捂住头,痛得在地上打滚尖叫:“啊!呜……西呜!西呜!”
叶晟顿时一惊,他转头看向宋辞晚,惊疑道:“鲁兄,你听方才那些妖魔的声音,可是耳熟?”
可周博对待这猫儿的态度却是十分温柔小心,他将猫儿捧在臂弯中,脸上表情带着一种只有猫奴才懂的沉醉与心疼,他伸出毛笔,对着猫儿虚虚写了一个字:愈。
但解元公这三个字,宋辞晚总归是能够听得懂。
若是靠近它们,一些混乱的呢喃便能将人整个耳膜充斥,而这些呢喃声中,最令人印象深刻,重复最多的一个音节,却毫无疑问就是“西呜”。
又或者只是木人们痛苦的哀鸣?无意义的重复?
眨眼间,它们羽翅伸展,便像是利刃般穿透了那些痛苦打滚的长尾妖魔,嗤嗤嗤!
只听见一道道利刃破肉的声音响起,长尾妖魔们倒在地上,就此全数毙命。
是远古的文字,还是某种求救的讯号?
说着,他将怀中的小奶猫儿捧起来,小心送到了名叫周博的读书人面前。
他在咀嚼这位读书人方才说的那句话:倘或换做城中不论哪一位高人在此,要灭尔等岂非弹指一挥?
咀嚼片刻,叶晟笑了,他道:“说来说去,竟还是我不够豁达。鲁兄你说得对,天下间高人无数,倒是我……太过将自己当回事,呵。”
使人每每见他,都不由得产生一种道德与情感上的优越。
叶晟道:“周博,原来这位便是今秋乡试第一的解元公周博!他不是在荆州府游历么?何时竟回了苍灵!”
王亦,可真是一个神奇的人物,宋辞晚都不知该怎么评价他才好。
真没想到,上一次还只是听说王亦入了官学,结交到了官学中不少的同窗好友。而这一次,王亦居然连解元公周博都结交到了,看起来,这两位交情还不错!
他的话音落下,这边,叶晟的表情有些怔然。
解元公周博!
说实话,宋辞晚先前并没有听过这一位的名号。
王亦出现了。
他这边叹息声罢,却见那位挥毫泼墨的书生笔尖一点,半空中那一只只飞舞的苍鹰便倏然挥动羽翅,划破夜空。
虽说她来到平澜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平澜太大了,苍灵更大,荆州还要更加更加大,这其中,璀璨的人物,耀眼的名字不计其数。
那些分散在幻冥城中的木人,似是诡异又非诡异,它们常常有远眺的姿态,木质的身躯虽无活人灵动,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优美轻灵。
但更有意思的是,便是如此荒唐又滑稽的王亦,却偏偏总是能一次更比一次站得高,活得好。
闪烁着细微白光的愈字飞入了猫儿幼小的身躯,原本虚弱的小猫忽然便抬起头,冲着周博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喵!”
宋辞晚对此其实从来不曾少过畅想,但因为所知太少,最终那种种畅想也都只能是畅想。
就比如所这一次,王亦从旁侧的废墟中一骨碌钻出来。
“倘或换做城中不论哪一位高人在此,要灭尔等岂非弹指一挥?”
他笑了,站在一旁的宋辞晚却是陷入了另一种啼笑皆非的奇异境地。
所谓“西呜”究竟是何意?
他的怀中抱着一只虚弱可怜的小奶猫儿,他一手揣着小猫,另一手小心护着它可爱的小脑袋,冲到了方才挥毫泼墨的读书人面前,认真唤了声:“周博兄,幸不辱命,你这狸奴小弟护好了。”
周博接过了王亦手中的小奶猫,看得出来,这并不什么了不起的妖兽灵兽,而分明只是一只虚弱的凡俗小猫。
因为她又听方才那位读书人继续说:“王亦兄,快出来罢,随我打扫战场。”
叶晟一叹道:“幻冥城,这莫非是在入侵人间?”
就算是有谢云祥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通常常向她解说各种消息,宋辞晚对苍灵郡平澜城的了解也仍然是十分有限的。
这位每每出现,都必然伴随种种意想不到的奇怪情境,他就像是一个丑而不自知的怪面小丑,努力为所有知情者提供着荒诞的笑料。
周博连忙应道:“哎!”
“西呜”的声音也全数停止了,站在废墟中的读书人一声长笑道:“撮尓小妖,不过如此。也敢在平澜城中大开杀戒,今日不过是小生路过,便不由得多费了片刻功夫才将尔等诛灭。”
宋辞晚也觉心惊,她微微皱眉道:“是幻冥城中,那些木人时常发出的声音。”
猫儿又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周博就哈哈大笑起来:“好得很,我的狸奴好了!”
他的手掌一动,毛笔从他掌中消失不见,他便一手抱猫,一手轻抚猫背,并对王亦感激道:“王兄,你今日相助周某,他日周某必有厚报。”
王亦连忙说:“周兄客气了,今日若非周兄及时赶到,小弟只怕是早已命丧此处,周兄是我救命恩人,方才又是为斩妖除魔之故……我这微末之力,何敢居功?”
周博目光扫视四周,一手抚猫不停,直将这猫儿抚得眼睛都舒服得眯起来了。
他随口问:“王兄,你说这里便是原来的瑶芳院?春水姬毁了此处以后,便随即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