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席，周云叫了一个人过来，对朱志远道：“这是林忠，我的秘书，现在兼着县政府办公室主任。”

        县委书记秘书兼着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很有趣的设置。

        还好，朱志远对官场里面的东西，不怎么熟悉，即便这次来，他也心不甘情不愿，打算冲一把就走，没有心思去琢磨这些东西，所以还不显得意外。

        不过周云介绍了，他就伸手跟林忠握了一下。

        周云道：“朱助理，你才来，不太熟，我把林忠派给你，有任何事情，你问他就行。”

        转头又对林忠道：“林忠，从现在起，你当朱助理的助理，朱助理在虎山的一切，由你负责，出了任何问题，我只找你。”

        “是。”林忠很恭敬的表态：“我一定会服务好朱助理，请周书记放心。”

        他转头又以同样恭敬的态度对朱志远道：“朱助理，你的住处我安排了一下，是不是先去休息，其它的事情，等朱助理你休息好了，我再向你汇报。”

        “行啊。”朱志远点头：“麻烦林主任了？”

        “不敢。”林忠有着秘书惯有的谦卑：“应该的。”

        朱志远的住处，安排在县招待所，这个招待所是专门用来接待上级或各地办事人员的，不对外开放，条件很好，标准是对标星级酒店的。

        除了主楼，还有几幢独立的小楼，林忠给朱志远安排的，就是一幢独立的小楼，内部叫三号楼。

        朱志远跟着林忠，才走到小楼前面，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叫道：“朱助理，请留一步。”

        这是一个四十多近五十的男子，个头不高，方脸，胡子拉碴的。

        林忠看到这人，急了，伸手一拦：“胡厂长，你要做什么？你不要乱来。”

        “我不会乱来的。”这人不肯走，他比林忠矮，伸着脖子对朱志远道：“朱助理，我是电器开关厂的胡良，朱助理，求求你，救救开关厂。”

        “你这人怎么这样。”林忠恼了：“朱助理才来，现在需要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去办公室说。”

        他推着胡良，胡良往后退，却是往小楼里面退，始终堵在前面，他眼睛死死的盯着朱志远，口中连声叫：“朱助理，求求你，救救开关厂，我们厂，七个月没发工资了，好多家都没米下锅了，大人还好，孩子们饿得哭……”

        这么夸张？

        但有可能。

        昨夜喝酒，周云说过一件事，也是开关厂的。

        开关厂有个工人，去割了农民的一担红薯藤，那农民火了，一路跟着到了那工人家里，怒气匆匆的质问他：“你要是挖红薯，我也算了，挖红薯可以吃，你割红薯藤做什么？我们拿来喂猪的，你一个工人，难道也喂了猪？”

        工人不吱声，他老婆只小声求那农民，别嚷那么大声，一脸羞愧的样子。

        农民有些奇怪，他发现厨房里在煮着什么，旁边还有红薯藤，他就跑进去，揭开锅盖一看，里面煮着一锅红薯藤。

        工厂里不可能喂猪，而且这明显是炒菜的锅子，农民好奇极了，问是怎么回事？

        那工人不得已，跟他说了实话，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实在没钱买米，饿极了，就偷了点红薯藤回来煮着吃。

        之所以只割红薯藤，就是想着，红薯藤反正是拿来喂猪的，又不影响下面的红薯。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农民都惊呆了，回去后，挖了一担红薯，送到了那工人家里。

        周云当然是叫惨，但应该也不是撒谎，没那必要。

        事实上，从九十年代开始，国企大批倒闭，曾经的工人老大哥身上，发生过无数奇葩的事情。

        农民再难过，总有一块地，除非自己懒，吃的总是不成问题。

        工人不行，工厂发不出工资，或者倒闭，那就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开关厂偷割红薯藤的工人，绝不是最荒唐的，更不是最惨的，比这更荒唐更惨十倍百倍的，还有，非常的多。

        林忠推着胡良：“你现在不要说这个，胡厂长，你再纠缠，我叫人把你拖出去。”

        “等一下。”朱志远出声：“林主任，别拦着他。”

        林忠回头看他：“朱助理？”

        “没事。”朱志远摆了摆手。

        林忠这才放胡良过来，胡良走到朱志远面前，一脸恳求道：“朱助理，我们开关厂，真的熬不下去了，您伸伸手，哪怕给我们二十万块钱都好，实在没行，十万也可以，我多少发一个月工资，行不行？”

        “十万可以发一个月工资？”朱志远问。

        “实在不行，八万也可以。”胡良一脸纠结。

        “你们开关厂多少人？”朱志远问。

        “现有职工八十七人。”

        “一人一千？”

        “不是。”胡良为难的道：“我们还有一百多退休工人，家里也都困难，多少也要发一点的。”

        “总共两百多人。”朱志远问：“具体两百多少？”

        “两百四十七。”

        “十万，两百四十七。”朱志远数学是真不行，要他瞬间除出精确的数字，他还真做不到，但大略估了一下，道：“平均一人四百多一点点。”

        “还不能发那么多。”胡良摇头。

        “四百都发不到？”朱志远好奇：“为什么？”

        “还有几个老工人的医药费，他们年纪大了，不吃药不行，必须得给他们报一点。”

        胡良说着，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脸恳求的看着朱志远：“朱助理，你行行好，多少给我们拨点儿，我知道你才来，可能带的资金也不多，我就只要十万，行不行？”

        一般新领导上任，如果是主官的话，上级可能会给他带一笔资金，以支持他的工作。

        但朱志远只是个助理，不是什么主官，不过胡良实在是逼急了，不管怎么样，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

        朱志远没有随口答应他，道：“胡厂长，去你们厂里看看。”

        “好。”胡良大喜。

        林忠道：“朱助理，你先休息一下吧。”

        “没事。”朱志远摆摆手。

        开关厂就在城里，胡良骑了个单车，破破烂烂，漆都掉光了。

        朱志远看一眼，道：“胡厂长，你上我的车吧。”

        胡良上车，林忠当然也跟着上来了。

        “朱助理，这边走。”

        胡良给朱志远指路，十来分钟左右，进了电器开关厂。

        电器开关厂是六十年代搞的，当时是为了配套三线建设，几十年的老厂了，厂房显得陈旧甚至有些破烂，不过厂区占地不小，国企嘛，拿地从来都是往大里拿的，反正不要钱。

        到厂门口停下，朱志远道：“胡厂长，先去你们的生产车间看看。”

        “好。”胡良带路，进了生产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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