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叫了好几天以后，林景终于妥协了。
既然都说是他的帽子，那就是他的帽子吧，至少它确实如林景所说的，它还挺有趣的。
正月十一，早上九点，林景起床了。
房间中的空气非常湿冷，西雅占据了大半个房间，把身体摊成了一块浅灰色的不规则块状物，在察觉到林景从身边离开后，它身体的边缘立刻朝着刚才林景躺着的地方移动了过去。
把他躺过的地方就摸索了一圈以后，没有摸到林景温热的身体，它瞬间就惊醒。
在它光滑的身体表面多了无数的凸起，像是类似蟾蜍的凹凸不平粗糙的外边皮，不过那些凸起里面不是装的毒液，而是一些眼珠。
那些凸起中间多了一条缝，往两边分开，就露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黑色眼珠。
它的身体也涌动了起来，把自己柔软的身体塞进了房间里的任何一个角落，试图找到林景的存在。
林景在它即将触碰到自己背的时候，伸出了一只手挡在了它的面前。
西雅的感知器官在他的手掌上蹭了蹭，然后就消停了下来，身体开始往回缩，缩成了合适的大小以后，开始慢慢地往林景的方向移动。
林景弯腰给自己穿上一条带着薄绒的裤子，一边问道：“温度低你就这么暴躁，那你之前在宇宙深处岂不是天天和其他东西打架？”
“咕唧咕唧，我从来不打架。”
林景转头看它，眼睛里面满是怀疑。
西雅认真地向他解释：“进入我区域的生物都被我吃掉了，它们都没有时间挣扎，这应该不算打架吧？”
人类对打架的定义是互相争执殴打，重点在于互相，而那些生物都还没来得及挣扎……按照人类的定义还真算不上打架。
林景轻笑了一声，说道：“你了解得还挺准确，你那当然算不上打架，你那是单方面欺凌。”
“咕唧，可惜次数多了以后，它们就不在靠近那些星星不会发光的区域了。有一种驾驶着三角形移动工具的生物很好吃，它们活在一个自己创造的虚幻世界中，精神比人类柔韧得多，所以吃起来的味道也很好。”
林景脱掉了上半身的睡衣，露出了莹润的上半身，肌肉流畅而充满了美感，在他的胸前、腰腹处外人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未消散的暗红色痕迹。
“还有一种可以在星球间飞行的生物也很好吃，它们的外壳很坚硬，身体在死亡后很快就会挥发……”
西雅说话的声音停住了。
林景听得正认真，发现它停下了以后，无语地撇了它一眼，问道：“你就这点出息？”
西雅哼哼唧唧地贴过来，黏糊糊地夸道：“是宝贝太好看了。哪里都好看。”
林景按住了它，给自己穿上了衣服，然后还问道：“死亡后会挥发，然后呢？”
西雅这才继续说道：“会变成一团白色的气体，吃起来和星之彩的感觉相反，它十分冰凉。”
“有机会尝试一下。”
林景最后给自己套上了一件冲锋衣后，眼睛又看向了挂在了衣帽架上的大帽子。
它的帽顶都坍塌了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帽檐上也有无数的褶皱，模样看起来像是扔进了洗衣机中进行了一番惨无人道的折磨。
林景盯着它看了几秒，终于伸出手把那顶大帽子拿在了手上。
帽子到了他的手里后，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帽檐上的褶皱消失了，帽顶挺得直直的，弯角形成了一个漂亮的新月形状，瞬间就变得光洁如新。
林景的手指是扣着它的内里，宽宽的帽檐遮挡了他的大半个手臂，他低头就看了看，然后愣是从一顶帽子身上看出来了得意洋洋。
也不能说得意洋洋，仔细看起来更像是狗仗人势。
西雅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它，但是它在林景手中，西雅奈何不了它……
“你能说话吗？”
林景提着它的帽尖尖问道。
帽子看起来十分激动，因为它又撒了一片闪光粉末下来。
但是他在等了一会儿后，发现它除了激动，好像就再没有其他的反应了，不像是会说话的样子。
林景啧了一声，觉得自己好像对它期望值太高了，它就是一顶帽子而已。虽然它曾经属于一个邪神，但是它依旧是一顶帽子而已。
帽子不会说话，很符合逻辑。
“能变形吗？”
帽子更激动了，它硬挺的布料开始变得柔软，然后七扭八扭地开始变形，过了几秒，他就在林景手里变成了一个同样有宽大帽檐的紫色遮阳帽。
在帽檐的一侧还有一条紫缎带的蝴蝶结。
林景眼睛一亮，又问道：“有其他的款式吗？”
帽子听到他的话，立刻听话地重新开始变形，又变成了另一种夸张款式的礼服帽、软盘帽等，但是都遭到了林景面无表情地拒绝。
“款式要简洁一点的。”
它似乎陷入了纠结，布料好半天都保持着扁平的形态。
过了一会儿，它才变成了一顶没有那么夸张的、简洁的……紫色贝雷帽。
林景呼吸一窒，惊诧地问道：“这是什么帽子？”
西雅从他背后拥上来，用低沉优雅的声音说道：“看起来它不太聪明，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那一顶在林景看起来造型十分奇怪的帽子就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棒球帽。
除了颜色特别一点，它看起来就比较正常了，至少一个男人戴起来没有那么奇怪了。
“这不是可以的吗？”
林景拿着棒球帽还挺开心，然后又问道：“能不能换个颜色？”
“……”
五分钟后，林景就带着一顶新的棒球帽出了门。
那是一顶硬挺的、一看就质量很好的黑色棒球帽，只有帽子上偶尔闪过的紫色流光才能证明它的身份。
他今天还刚好穿了帅气的黑色冲锋衣，棒球帽往脑袋上这么一压，眉眼笼罩在阴影中看起来越发凌厉。
“林哥！你今天看起来好帅啊！”
孟念巧张大了嘴巴，然后直接冲了过去，眼睛星光闪闪地看着他。
林景：“我什么时候看起来不帅？”
“之前看起来也很帅，今天是不一样的帅。”
孟念巧肯定地点了点头，“而且看起来气质不太一样了，嗯，我说不上来……不过还是很帅的！”
说完，她就拉着林景往另一边走，“我得让他们也看看。”
一路上又遇到了其他的人，他们又开始用那种莫名的眼神看着他，和当时他带着女巫帽子出去的时候的反应一模一样。
林景从最开始的从容逐渐转变为不安。
他有点迟疑地对着旁边的西雅问道：“我看着是没有问题的吧？”
西雅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当然没有问题，非常可爱。”
林景稍微放下了心来。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金衍他们，金衍他们正按着黎元胜和邹飞英他们寻找李盼雁的踪迹。
现在社会，除非她不出现任何有监控的区域或者完全不上网，不然她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孟念巧拉着他进去的时候，还欢呼了一声：“大家快看。”
一堆人从电脑面前抬起头来，眼神从最开始的疑惑也同样变得奇怪了起来。
金衍走到了林景面前，他比林景矮一点，两个人就面对面地站着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他突然开口说道：“林哥，你今天看起来十分特别。”
孟念巧：“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林哥今天特别的帅。”
金衍摇了摇头，“还有另一种感觉，说不上来。”
黎元胜是遇事不决就拍马屁，他也站起来说道：“我们队长真是牛逼啊，每天都不一样。”
林景摘下了帽子，问道：“现在呢？”
金衍一脸地若有所思，他说道：“你带上我们再看看。”
林景又把帽子戴上了。
“嗯……”
所有人都沉默了。
“金衍。”
陆行雪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女巫协会那边说幸运女神好像出事了，你们这边现在怎么样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呆呆站着一堆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疑惑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所有人都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头看林景。
陆行雪的视线也落在了林景身上，他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你怎么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你要转行当女巫了？”
其他人顿时恍然大悟，金衍一拍手说道：“我就说哪里不对，林哥看起来就很像是那些女巫啊，挂满宝石的那种。”
“穿冲锋衣的女巫，你还挺有个性。”
陆行雪绕着他走了一圈，非常认真地夸奖道。
林景：“……？”
他把帽子拿了下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它看。
帽子抖了一下，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宽大的女巫帽子。
他又转头去看西雅，西雅也都抖了一下，立刻变回了可爱的小团子模样。
“咕唧咕唧！”
十秒后，帽子和西雅都从窗户外面飞了出去，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后，它们一起落进了外面的池塘中。
林景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他转头问道：“你们看见了什么？”
其他人瞬间低下了头，只有陆行雪对着他笑了笑：“这么大火气干什么么？我觉得还挺有特色的，不就是把你变得像女巫吗？”
林景微微抬了抬下巴，冷冷说道：“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就可以把它盖在你的脑袋上。”
陆行雪：“多谢，我从不夺人所爱。”
“它算不上我所爱。”
“它就是幸运女神的帽子？我看它都可以改变我们的认知，你带上以后，看到你的人都觉得你是幸运女神的信徒。”
林景回道：“就是它。”
陆行雪找了个凳子坐下了，对着他们说道：“我联系上了女巫协会那边了，她们说幸运女神出事了。”
林景愣了下，说道：“幸运女神出事了是什么意思？”
邪神并没有死亡的概念，他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幸运女神被驱逐出了这个世界，或者和其他邪神融合在一起。
“女巫们说，幸运女神如同堕落一般变得癫狂了起来，不少女巫因为祂的变化而死亡，并且在她们进行占卜的时候，会不受控制将目标的命运绞成混乱的一团。女巫协会已经乱套了。”
“啊？”
林景都茫然了。
“谁知道祂们做了什么，可能幸运女神和仇家打起来了，也可能就是纯粹的发疯。”
“好吧。”
陆行雪靠在了椅子上，说道：“女巫协会的总部在y国，和我们的关系不大，就是现在不能为我们提供帮助了。”
林景看着他问道：“不会是因为那一顶帽子吧？”
“不会吧，那就是一顶帽子而已。”
陆行雪也不确定地说道。
*
李盼雁这四天一直和维纳呆在一起，从她身上学习如何隐藏自己，如何联系其他的女巫，如何把“好运”收集起来做成好运药水，然后再怎么把好运药水用一个合适的价格卖出去。
她们一般和那些充满了欲望的人类做生意。
李盼雁也看着她每天固定对三个人类进行占卜，那些人类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她的，对她充满了信任。
第一天时候，是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落魄的中年男人以及一个渴望爱情的年轻女性。
年轻男人充满了野性，他想要成功，但是他的占卜结果并不好，在听到“行厄运”的时候，他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怒目而视。
“行厄运。你将在三年后创业失败，跳楼自杀。”维纳依旧说完了他的结果。
李盼雁站在阴影里，觉得那个男人变得好像一只没有理性的野兽，似乎下一秒就要拔出刀来将维纳杀死。
但是最终那个男人还是没有做，他静静地离开了。
落魄的中年男人希望找到他的女儿，他的占卜结果表示他会成功。
年轻女性想要知道她在未来有没有机会和她的初恋在一起，占卜结果同样显示她和初恋对象会在十年后重逢。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就全是三个男人了。
一个男人得到了行好运的结果，剩下的两个人都是厄运。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就已经全是“行厄运”了，并且还都是极其坏的厄运。
一个人会在三天后遭受碾压死亡，一个人会在两天后脑袋破碎，还有一个人会被烧成灰烬。
幸运女神似乎收回了“幸运”，只允许人类走向痛苦的死亡。
维纳在第三天做完占卜以后，就对李盼雁说了一句，“好运不再降临在我们头上了。”
然后第四天，维纳就死亡了。
无数的“命运”从她身体里涌了出来，浑浊的光线吞噬了她的身体，在光中可以看到无数个维纳。应该走向不同“命运”的她全都挤在了同一个身体里，明明是同一张脸，但是却有不同的神态和气质。
光线褪去后，她变成了无数具身体构成的集合体，就像是用橡皮泥捏成了无数具身体，然后再将她们粗暴得揉成一团。
她是活的，外表皮上有一些她的身体被拉进去，又有新的身体长出来，源源不断。
她姣好的脸扭曲，发出了无数道她的声音组合在一起的可怕呢喃。
李盼雁站在一个柜子面前，被面前的场景吓傻了。
所有的玻璃破碎，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从维纳身上掉了下来，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破碎的红宝石就像是扎进李盼雁脑子的刀，面前画面变得清晰了，维纳可怕的模样也深深的映照进了她的脑子里，她发不出声来。
维纳一直在尖叫着什么，但是她发出的声音实在是太多了，层层叠叠，全都涌进了她的耳朵里。
李盼雁也不想知道她在说什么，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但是她的身体痉挛，完全动不了。她的大脑在接收到了耳朵听到的声音后就自动的开始将那些信息进行处理了。
提取其中最清晰的一道，然后分辨……分辨……
“行……”
“行厄运。你将……”
不不不不！我不要听！
李盼雁终于叫了出来，她转身不管不顾地往外面跑去。后面传来的声音就像是恶魔的低语。
她是坏掉了的女巫。
李盼雁跑过了那条狭长的走廊，然后冲到了外面去，外面书店的店主看到她身影还叫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你需要进行伪装才能到外面去。”
“那些人正在找你！”
李盼雁身体一顿，然后转头看她。
她泪流满面地模样把店主吓坏了，她立刻低声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李盼雁哆哆嗦嗦地说道：“走，快走！”
“什么？”
身后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近，也以来越清晰，“行……”
“行厄运……”
李盼雁拉着她就跑：“维纳堕落了，我们快走！”
店主脸上也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起来，两个人也顾不上伪装了，直接就夺门而出。
街道上的人都奇怪地看着她们，但是她们什么都不管，她们的脑海里只有离开这里，离这里越远越好！
就在她们出现在耘城街道的二十分钟后，邹飞英也监控到了李盼雁的踪迹。
在经过对比发现确实是她以后，他立刻站了起来，对着林景叫道：“队长，我看到李盼雁了！”
金衍立刻站了起来，问道：“在哪里？”
林景也从西雅身上转移了目光，看了过去。
本来摆成了一个花朵造型的西雅顿时在桌子上摊成了一片，帽子也从一个古怪的花瓶造型变回了本来的样子。
邹飞英：“她在二十分钟前从一家名叫昔年书店里跑了出来，现在往东边跑走了。”
想了想，画面中看到的她惊恐万分，慌不择路的样子，邹飞英又说了一个：“她好像是出事了，我发现她很惊恐。”
金衍已经把人叫齐了，他说道：“先过去看看再说。”
他安排了人去书店查看，自己则带着人沿着李盼雁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盼雁在路过了一家饭店门口的时候，一个人牵着一条狗挡在了她的面前，狗被饭店里面的香味吸引，拉开的狗绳成了一个拦路绳。
“让开！”
她大声叫道想让他们离开，但是她异常尖利的声音反而让旁边的狗吓了一跳，呜呜地缩到了墙角，主人怎么拉都不动弹。
李盼雁惊慌之中又回头看了一眼，维纳已经追出来，她明明有接近三米的身体，但是动作却轻盈极了，不断地重复着那些话语追逐着她。
没有人注意到她，只有几个人似乎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李盼雁转回了头，就在她想跨过狗绳的时候，她又看到在她不远处一个东西正在从天上急速坠落，看起来像是一个厚重的铁箱子。
她的瞳孔紧缩，面前的场景在她的视线中变成了慢动作，她清晰地看到了那个铁箱子落到到了一个男人的头上，然后男人的头就像西瓜一样炸开了，红红白白地碎了一地。
她认出来了，那个人是之前找维纳占卜的男人，他得到的占卜结果是：“行厄运。他将在两天后脑袋破碎。”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像占卜说的那样脑袋破碎。
他的死状实在是可怖，周围安静了两秒，才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尖叫。
恐惧的情绪蔓延，维纳的力量也在持续的加强。
“行厄运。你将在三分钟后……”
李盼雁抱住了脑袋，像即将被宰杀的懦弱绵羊一样等待接受审判。
“行……”
“行好运。你将逃脱。”
另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清晰地传进了李盼雁的耳朵里，瞬间她就觉得那股即将落在她身上的厄运消失了。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然后发现现场已经被另一批人给控制住了，那些人把现场的人全都驱逐了出去。
林景看了看无数维纳组成的可怕聚合体，又看了看李盼雁，问道：“这玩意是什么东西？”
李盼雁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个人和她刚才听到的声音一样，他也是女巫？
林景皱了皱眉，说道：“吓傻了还是吓疯了？”
“她是维纳，她是一个女巫，然后刚才她堕落了，她对自己进行了一个占卜，然后过了几分钟，她身上开始发出了一些浑浊的光线，然后变成了这样。我很害怕，我就跑了出来，是不是幸运女神不再分配好运……”
李盼雁不愧是十四岁就成为女巫的人，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她比一般成年人都冷静，也更加聪明。
她也恰到好处地示弱，眼睛里也开始落泪了。
“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景微微点头，对她笑了笑：“那刚好，我们找你很久了，李盼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