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
黎元胜惊讶地叫出了声。
林景也站在门外的不远处看着里面的于锦意。
于锦意的出现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的诡异，他穿着整齐，从那扇白色的门里探出了一个脑袋，表情天真可爱，怀里还抱着一个精致的机器人模型。
两边进行了一个短暂的对视，于锦意的表情越来越疑惑，他咬了咬手指，然后奇怪地问道：“你们是谁啊？我哥哥呢？”
林景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于锦意的心智不正常，他现在看起来好像只有几岁。
砰——
那边的门又传来了一阵震动，看着摇摇欲坠的门，林景一把将于锦意推了回去，自己也闪身进了那个房间。
“进来！”他还对着其他人叫道。
又是砰的一声，然后那个门彻底被掀飞，爆冲过来的门板擦着一个特管局员工的背后落到了地上。
林景拉了他的一把，那边于锦檗的脸已经凑到了门前，但是被他直接用门挡了回去。
于锦意呆着的这个门可比外面的那个门坚固很多，任凭于锦檗在外面怎么甩着尾巴，它也是只是轻微的晃动。
“吓死我了。”
黎元胜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个帕子，使劲擦着头上的汗。
于锦檗应该就是这里最强的存在了，说他已经完全堕落又不太像，因为他看起来还有点理智，甚至还会说话，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晰。
说他没有完全堕落也不太科学，毕竟他身体里的邪神力量都快爆表了，简直就和邪神的眷属差不多。
林景在看着房间里面遍地的玩偶，各种各样的玩具，温馨的装饰，在最中间的位置上还有一张他们的全家福照片，应该是很久之前，因为他们的父母还在。
最后，他将视线落在了于锦意的脸上。
“你们是谁啊？来抢我的玩具的吗？哥哥，哥哥，我要我哥哥！我哥哥可厉害了，他打死你们！”
于锦意警惕地缩在了墙角，拿着一把玩具小剑直直地对着林景。
“不认识我？”
林景用两根手指夹着他的玩具小剑按了下去，“于锦意，我是你爸爸妈妈的朋友，你哥哥是不是叫的于锦檗？”
“对，你认识我哥哥？”
听到了于锦檗的名字，于锦意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他高兴地问道：“你是我哥哥找来照顾我的吗？”
林景：“嗯。”
“那你可以带我去找爸爸妈妈吗？他们好久都没看看我了，我好久好久都没有看到他们了……”
问了几句话后，林景终于确认了面前这个是真的疯了，不是装的。
“还真疯了。”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眉头紧皱，不过很快他的眉头就松开了。
疯了也好，如果连疯都没法疯，他估计早就变得和下面的那些东西一样了。
黎元胜过来问他：“我们只把他带出去吗？还要搜寻一下有没有其他幸存人类吗？”
林景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道：“不用了，这个实验楼里唯一一个正常人应该就是在这里了吧。”
“另外，我们还得把外面的那个东西解决了。”
林景身上的伪装褪去了，露出了他本来的脸，那张带着奇异诱惑的一张脸。
他的皮肤如同白玉，散发着莹莹的光芒，就像是深海中的危险美丽的毒水母，黑色的头发像是丝绸一样带着绚丽的流光。眼睫卷翘出一个可以让所有人都心醉神迷的弧度，阖动间眼睛里迷人的光泽若隐若现，高挺的鼻梁，因为不爽的心情而微微抿着的唇，鲜红饱满，似乎轻轻咬一口就可以滴下甜蜜的汁液。
就连脖颈上青色的血管好像都散发着某种诱人的香气，适合被吮吸的，该将所有散发出来的香气都吮吸进口中……
现场死寂了几分钟，除了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再没有其他任何的声音，就连于锦意都愣愣地看着他。
等林景在里面找到了一把没有开刃的小刀的时候，黎元胜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震惊地叫道：“队长！”
林景疑惑地转过身：“干什么？”
“你今天看起来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你今天看起来很危险。”
其他人也跟着开口了，“虽然很好看，但是这种好看得有点可怕，当然我没有说林哥你之前不可怕的意思……”
“有毒的那种，像是蓝环章鱼身上的蓝环！”
“艳丽的但是有剧毒的花……”
林景：“？”
于锦意还在惊叹于这个神奇的变脸技术，他张大了嘴巴，激动地说道：“你会变魔术吗？你真好看！你、你，林……景……林景！”
他的眼睛突然发生了转变，里面涌上了厚重的悲伤和无尽的惊惧，“你是林景，我之前就感觉到你很不一样，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不，我的哥哥……救救我！救救我！”
“于锦意！”
林景叫了一声，直接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看着于锦意悲伤痛苦又癫狂的眼睛，发现他的灵魂就是在暴风雨中摇晃的灯笼。
最外层的纸已经被打湿，等到灯笼破碎，烛火也会在暴风雨中熄灭。
“救救我！不，不，回去，你回去，我才是于锦意！”
他似乎陷入了一种自我的挣扎，眼神一下天真，一下悲痛，整个人都混乱成了一团。
林景反缴住了他的两只手将他按在了地板上，“冷静一下。”
于锦意开始哭了起来，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声音哽咽地叫着哥哥。
门外的于锦檗因为他的哭声也变得激动了起来，他撞击的频率越来越快了，力气也越来越大了，门板开始往里面弯曲。
黎元胜他们立刻站在门前，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过了几秒，于锦意终于停止了哭泣，他抬起来头，用通红的眼睛看着林景。
“杀死我吧，我很痛苦……将我的尸体给我的哥哥，我可以成为他的血清，我死了他会接受的，我真的很痛苦，我全都看见了，那些尸体那些可怕的怪物，就算是我变成小时候的自己我依旧会在梦中一遍一遍的看到那个画面，我很痛苦……无时无刻……”
林景冰冷的眼睛和他的对视，然后说道：“虽然我不觉得你无辜，但是很抱歉，我想你的哥哥应该也是救不了。”
“身份确认，已开锁。”
那边岌岌可危的门突然传来了一道甜美的机械女声，然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了过去。
门缓缓打开了一个缝隙，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他有完整的上半身和扭曲的下半身。
于锦意死死地盯着他，然后突然爆发一阵刺耳的尖叫。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哥哥，哥哥哥！救救我！杀死我！”
林景抱着他的腰将他拖了起来，冷声道：“拦住他！”
黎元胜他们一拥而上，将于锦檗逼退了以后，林景就抱着于锦意从一边跑了出去。
于锦檗拖着长长的尾巴还在地上翻滚，看到于锦意的身影他立刻挣扎从地上爬了起来，往林景的背后追了出去。
他的动作极快，甚至为了更好的活动，他还从尾部分泌出了一些粘稠的汁液，让他可以在地板上进行滑行。
林景也感觉到地板上在逐渐渗出一些黑色的黏液，它们是光滑的，就像是给地面铺上了一层水膜，脚落下去没有实感，是波动的，这让他的速度变得缓慢。
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在看到楼梯上面依旧有这些粘稠的液体以后，林景叹了一口气，将于锦意放在了地上，然后自己面对着于锦檗。
于锦檗已经朝着他们冲了过来，目标就是于锦意。
“于锦意，外面很危险，你该呆在你的房间里。”
于锦檗那张人类面孔上的嘴巴并没有开口，但是他依旧发出了声音。
于锦意瑟瑟发抖，他的一寸皮肤都在发出强烈警戒，灵魂的痛苦让他整个大脑都变成了一碗奶油浓汤。
他听到自己用一种飘忽的、像是湖面上的冰凉水汽一样的声音说道：“哥哥，杀死我吧。”
“锦意！”
于锦檗只来得及叫了一声，林景就直接一脚踢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用了十层十的力气，让于锦檗往后面退了好几米。
黎元胜他们也追上来了，于锦檗受到攻击以后尾部再次膨大了一圈，上面无数的圆形斑纹看起来既像是平面的花纹，又像是突出的脓疮，强烈的污秽感让黎元胜他们都起了应激反应。
他们的身上先是冒出了一些相同的圆形斑纹，然后过了几秒那个斑纹就被逼退了，他们体内其他邪神的力量开始在他们身上显现。
黎元胜变成了一只长尾巴的黑白大猫，扭曲的猫脸上还依稀有人类的模样。
“咪——”
他切掉了于锦檗尾巴上的一整块肉，但是那部分缺口很快就被新的蠕动的肉块填满了，并且上面布满了各种的线条，就像是各种蛇纠缠在一起的纹路。
他们缠斗成了一团，于锦檗比他们厉害太多，毕竟特管局的人不敢像他一样完全敞开的、肆无忌惮的接受着邪神的力量。
于锦意茫然地看着一切，他理解不了现在的场景，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看起来很正常的人也像他的哥哥一样突然变了模样。
没有拯救他。
有个声音对他说道，他感到无比的疲惫和困倦，所有的东西都模糊不清，他只想去找到他的哥哥。
那个他害怕的、也是他最依赖的哥哥。
他的眼睛看着于锦檗被撕裂的下半张脸，看着于锦檗的那双浑浊的可怕眼睛，他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幅模样的？从他开始控制不住地晚上开始出去捕猎开始吗？
小区的流浪猫和流浪狗一天比一天少，家里始终飘散着一股散不去的甜腥味……最后，陈姨也不见了。
他在清醒的间隙无数次拨打过那个熟悉的电话，一遍又一遍地听着电话里传来机械的无人接听。
他再一次崩溃，然后让那个幼小的自己接管自己的身体。
在黎元胜再次靠着极快的速度把于锦檗掀翻在地的时候，林景终于找到了机会将他的脑袋从身体上割了下来。
“锦意。”
于锦檗的声音从他的身体里传了出来。
于锦意突然被惊醒，他尖叫了一声，从林景后面冲了出来，抱住了从于锦檗身体上滚落下来的脑袋，嘴里不断地哭喊着哥哥。
那场景情深意重感天动地，让拿着刀的林景都茫然了一瞬。
为什么这个场景看起来好像他才是那个让他们兄弟生离死别的坏人一样？
“哥哥，哥哥！”
于锦意又尖叫又哭泣，他发疯，他早就已经发疯——从他小时候看到自己父母在他眼前炸开开始。
于锦檗瘫软在地上的身体弹动了一下，然后脖颈上那个平滑的伤口上开始出现一些肉瘤，两秒后，一个新的脑袋就出现了他的身体上面。
“锦意，呆在房间里。”
无数道重叠的声音在于锦檗的身体里发出来，混合成一阵恶心的嗡鸣的巨大噪音，声音在整个走廊中一层一层的回荡。
除了林景，所有人都开始呕吐。
于锦意把脑袋靠在了于锦檗的胸上，脸上出现了孩童一样依恋信赖的表情，他轻声说道：“哥哥，死去吧。我保证死亡后只有寂静。”
他瘦弱的胳膊开始融化，白皙的皮肤和于锦檗黄绿色的外表皮融合在一起……全部的，最后只剩下了半个脑袋，他甚至还有一点微弱的意识，他还对着林景眨了眨那仅剩下的一只眼，里面似乎还有一丝笑，然后就永久地闭上了。
于锦檗的意识也彻底散去，唯一的可以和人类扯上关联的上半身也彻底变形成一团烂肉，它不再攻击，只是在走廊上漫无目的地蠕动着，只会发出空洞的嘶嘶声。
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个场景也让林景感到恍惚，相互交融然后死亡，他甚至在轻微地发抖。
现在他的心情不亚于一个普通人类看到一个人则正在热烈的亲吻腐尸，或者亲眼看到一个人是怎么完整地、充满信任地去接纳一个恶心的怪物。
他也感觉到了久违的恐惧，他隐藏的一些恐惧，被吞噬被西雅的爱淹没，也恐惧自己将西雅吞噬。
他又想到那个温暖的巢穴，他该进去，就像美丽的珍珠就应该被放在精美的匣子里。
“队长，队长！”
黎元胜一脸焦急地叫着看起来好像是在发呆的林景。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地盯着走廊的尽头。
一个披着厚重袍子的看不到脸的男人从长长走廊的另一端走了过来，祂的蛇尾在身后小幅度的摇晃着，看起来非常的愉悦。
祂是来验收自己的成果，享用那些被腐化成汁液的人类灵魂。
林景想，他应该回到巢穴去，那个让他感到安心的巢穴。那里有西雅，而恐惧其实也没有爱那么多。
在走廊的另一端出现了一点更深的黑暗，从黑暗中蔓延出来了一些透明的浅灰色胶体一样的东西，墙壁上也开始爬满了无数半透明的触手，数量多得像是繁茂的爬山虎。
西雅的味道很近了，湿润的水汽的味道将他包裹。
可怕的蛇神化身在西雅出现的时候就停止了往他们这边移动，并且连尾巴都停止了摆动，过了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这里的空间因为两个邪神的到来而发生了挤压扭曲，蛇神化身就像是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威胁一样，迅速地化为了一条布满了彩色花纹的大蛇爬进了角落中消失了。
等到祂身上的袍子完整地落到地上的时候，才终于有人叫出了声。
“队长！我的队长被抓走了！”
这个时候，黎元胜才发现一直站在身边的人消失不见了。
林景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回到了那个西雅建造的巢穴中。他喜欢的、温暖的、最合适他的，被西雅盘踞着的巢穴。
他只能听到一些无意义的风声或者波浪掀起来的声音，那些人类定义为白噪音的声音。
他放任自己陷进了一团柔软之中，情绪就像是久未归家的旅人终于躺上了家里的床一样满足，那些簇拥他的物质像是最顶级的绒毛又像是温度最适宜的水。
还有轻柔的抚膜……渐渐地，他就感觉外面束缚他的一部分完全消失了，他轻飘飘的，像是一团进水就开始膨胀的吸水树脂，在伸展到一定地步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触及到了边缘，一些光滑的墙壁。
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还有些忧虑要是长得太大了，他变成了扁扁一片收不回来了怎么办？
他将自己延伸出去的最边缘的一部分，也就是精神上的圆钝可爱的感知触须贴在那个“墙壁”上，仔细地触碰着，但是过了没多久，他的触须就被被什么东西卷住了，完美地将他和那个东西嵌合在一起。
这让他舒适地叹了一口气，想要就此陷入一个完美的睡眠之中。
但是耳边一直传来低沉的笑声，他皱了皱眉，恼怒地张开“嘴”咬住了一个东西，那个甜甜软软地像是草莓□□糖，他嚼了嚼然后就吞了下去。
耳边的声音消失了，林景也终于满意了。
*
“警戒了！”
“后退！”
“禁止靠近！所有人禁止靠近！”
如果上一秒a市所有人还在对那些在街道上离奇活跃的蛇议论纷纷的话，在尤卡坦生物制药公司出事了以后，所有人都瞬间转变了讨论的话题。
没有人知道尤卡坦是做了什么事，才出动了那么多的警察去解决，并且还不是普通的警察，是配备了真枪实弹全火力的警察。
据周围的人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从里面被抓出来，警察的模样看起来也不像是来抓人，而更像是一种清理。
并且还说里面一直有非人的可怕惨叫传来。
尤卡坦公司以及它周围五公里都被封锁了起来，里面遍布着火焰，一些全副武装的人带着武器在里面一遍一遍地搜索，将那些盘踞在阴影里的恶心生物赶出来全都烧死。
有一些普通的蛇也在里面逃窜，它们像是受到了指挥一样，并没有对人进行攻击，而是朝着野外爬行而去，径直消失在了草丛之中。
陆行雪看着自己的下属把南楼下面的大门直接轰碎，里面传递出来一股强烈的极具刺激性的臭味。
等里面的味道终于传出来没有那么剧烈以后，陆行雪才抬起手让所有人进去。
“不要忘记除了上面的七层，还有底下的三层，每一个地方都不能遗漏。”
“收到！”
其他人都分散开来，陆行雪又带着一部分的人往玻璃连廊走去。
虽然他们已经查看过了黎元胜他们传递回来的信息，但是在进入北楼之后，还是被里面的恶心的场景惊到了。
这边受到的污染更多，所以人类堕落成的怪物更强大，看起来也就更丑，并且还有随处可见的粘稠黑色液体，那些怪物在液体中间蠕动的时候还会发出水液挤压的噗嗤声，恶心程度简直翻倍。
陆行雪让他们直接烧，单纯的火焰在这里根本烧不起来，就连他们研究的特备的火焰在这里都不能坚持多久，在把它们杀死以后就逐渐熄灭了。
他们一层一层的扫荡上去，最后在七楼遇到了坐在楼梯上的垂头丧气的几个人。
陆行雪走到他们面前，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黎元胜站了起来，像是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把之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我们找到了于锦意，他被于锦檗保护起来了，除了变得有点疯以外，他看起来十分正常，所以我们就想把他带出去，但是于锦檗在堕落后依旧对于锦意十分执念，可能是那个执念让他没有完全堕落，我们就和他打起来了，他很厉害……队长把于锦檗的脑袋砍下来了。”
“于锦意也开始莫名变得疯狂，不知道他是自己崩溃了被污染还是被他的哥哥所吞噬，反正两个人就融成了一团，一起死了。”
“他们死了后，我们就看到了这里出现了伊格的化身，我们发现祂的时候就已经进入无意识状态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突然又醒了过来。伊格化身消失不见了，然后我队长也不见了。”
黎元胜一脸崩溃的表情：“我队长不会被伊格抓走了吧？啊啊啊啊！怎么办啊局长！”
陆行雪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里面除了一个正在来回无意识移动的怪物外，什么都没有。
“你们看到他被伊格抓走了？”
“没有。”
“那你们慌什么？万一人家是回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