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行走在四楼冰凉的走廊上，四楼的温度已经到了连他都觉得冷的地步，他开始庆幸自己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顺手拿了一件没有拆封的白大褂。
虽然白大褂的布料粗糙，也没有什么保暖功能，但是好歹可以挡挡风。
从天花板上喷下来的冷风，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行走在一个装着死人的冰柜中，就连上面的灯都是虚弱的、垂死挣扎的，光线是虚浮的，连空气都穿不透的。
他推测这么低的温度是为了抑制那些“蛇”的行动，蛇是冷血动物，在温度低的时候就会懒得动弹，就是不知道对于蛇人来说，低温是不是对它们同样有效果
林景走到一半，脑子里又突然冒出了一个新的问题，“这里面会有真正的蛇人吗？”
目前他们已知的，那些没有智慧的斑点蛇是蛇人、人类或者其他生物受到诅咒退化而成的，而那些半人半蛇的恶心怪物是试验品，可能是受到伊格力量的污染影响异变成的，而真正的有智慧的蛇人却没有出现。
如果这里面有蛇人的话，它们在这里面是充当一个怎样的身份？
林景觉得这里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405房间开着门，还没等他走近的时候，里面就已经传来了无数蛇类的嘶嘶声，他到了门口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个养殖室。
半米长的笼子整齐的摆放在架子上，每一个笼子里都放着蛇，但是蛇的数量不定，有的笼子只有一条，有的笼子里又有四五条纠缠成一团。
一个短发女人一只手提着一个桶，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夹子站在架子的中间。
林景看到她用夹子从桶里夹出来粉嫩嫩的一只小鼠，然后把小鼠塞进去了一个蛇的笼子里。
从他进来开始，那些蛇就在笼子里抬起了脑袋，吐着蛇信子齐齐注视着它。
蛇类的视力并不好，林景确定那些蛇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身影，但是他依旧从那些蛇的眼睛中感受到了审视和敌意。
“你好，我是新来的，我来领取我需要的原材料。”
钱娟从架子中走了出来，她把东西放在了地上，然后从最顶上的一层架子上提了一个笼子下来，递给了他。
林景看着笼子里的蛇，里面只有一条，它有蓝青色的斑点花纹。
“拿好，请签字。”
钱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就连眼神都是散漫的，她把一个本子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后机械地转身去继续喂蛇了。
林景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本子，上面写着今天的日期，前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已经签过字了，名字他都不认识，在他们名字的后面还有他们领取原材料的数量。
他也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后面，然后在数量那一栏填了一个“1”。
林景在临走之前又想了想，对着那个女人说道：“我是新来的，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钱娟转过头来看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说道：“什么问题？”
“我发现这里人很少是为什么？我没有同事吗？”
钱娟：“都在工作。现在是工作时间，在休息时间你会看到他们的，你的同事们。”
“好的。”
林景看着钱娟脖颈上的一小片皮肤，那上面有模糊的圆形斑点，状态看起来很像是一种皮肤病。
那些圆形斑点在生长的时候应该还伴随着一些瘙痒，在那一片皮肤上还有很多被抓挠的出来的红色痕迹。
钱娟在他踏出了房门的时候，又突然说了一句：“那些被锁着的房间，不要进去，不要进去，不要进去。”
她重复了三遍。
等林景转头的时候，她已经重新闭上了嘴，继续开始之前的工作。刚才那句话，好像就是她被蛇缠绕住的灵魂在努力挣扎的间隙吐出来的。
林景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谢谢。”
他提着蛇离开了这里，然后找到了他的实验室。
实验室有一整套提取蛇毒的工具，还有一些解剖的工具。但是更多的是黑色不明液体干涸后残留的碎片，大小不一的残破的蛇鳞，扔到地上的闪着蓝色光芒的未知液体。
林景还从柜子的缝隙中扯出来了一条半透明的虫子，它试图攻击他。
那个虫子模样像是水熊虫的放大版，好像也拥有着像是水熊虫一样顽强的生命力。他的一击只是将它压扁，没有破碎，更没有死亡。
在他把手抬起来的时候，虫子的身体也恢复了原型，它的身体大概有他的手臂长，瞬间就用身体侧面的附肢牢牢地把自己的扣在了他的手臂上。
林景暗骂一声，另一只手抓住了它的柔软身体将它从手臂上扯了下来，然后把它甩开了。他那半截手臂上的衣物也被撕碎，露出了光洁的皮肤。
虫子四脚朝天地躺在桌子表面上抖了一会儿整齐的附肢，然后就翻了一个身，慢悠悠爬开了。
看着那只虫子完好无损的摸样，一股细微的难明的烦躁在他的的心底蔓延。耳边似乎有空洞的嘶嘶声，还有冰凉的蛇信子点在了他的耳垂上。
林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笼子连着蛇扔到了地上。
笼子上的锁扣因为他粗暴的动作直接被抖开了，笼口敞开了一道缝，笼子的蛇从里面蜿蜒爬出来。
扁头，蜿蜒细长的身体，腥甜的毒液。
林景在它爬出来的瞬间就把它杀死了。
当他用他的脚把那条蛇的头骨碾压成碎片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无比轻松，连带着那股微妙的烦躁感也消失了。
就在他为此感觉到心情愉悦的时候，他也隐约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影响他，更细微、湿滑的、邪恶的力量。
那是一种让人觉得相当不爽的感觉。
林景能感觉到自己灵魂中被隐没的一部分开始愤怒地扩张，而他的同情、怜悯、哀伤等柔软的情绪也正在隐没。
*
“嘿，新来的，你感觉还好吗？”
一个男人递给了他一碗汤，汤是粘稠里，里面有很多的淀粉，只有几小块的青菜漂浮在汤里面。
因为汤过于粘稠，那几块青菜就像是被固定住的标本。
林景回过神接过了那一碗散发着青菜味道的汤，然后又听到对面的男人说道：“这已经是最后一批的青菜了，过了今天就没有了。”
“这里食物短缺了吗？”
打汤的男人摇了摇头，看起来有点忧愁地说道：“没有，只是缺少了一些青菜，但是肉食十分充足。那些小东西繁殖起来总是很快，我们有很多的小老鼠和小鹌鹑……如果想改善口味的话，还可以去另一个窗口领两只小兔子。”
“兔子的味道很不一样……”
林景看着从他嘴里快滴落下来的口水，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他绕过了那些铁盆子里的刚出生的小老鼠，那些指头大小的小老鼠还是粉粉嫩嫩的，是活着的，它们不断地吱吱吱的叫着。
而在另外一边的盆子里则是一些小鹌鹑，鹌鹑身上有一些灰黄的细毛，看起来比小老鼠的模样好看多了，不过林景对它们依旧敬谢不敏。
一个正常人类的食谱永远也不可能有活鹌鹑。
黎元胜他们已经在桌子上坐在了，他们的面前同样只有一碗青菜汤，而在他们旁边的桌子上，一个人正把一只活生生的小老鼠放进了嘴里。
所有人的脸上都一起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林景曾经听说过一个菜，那道菜的名字叫“三吱儿”。顾名思义，同样也是生吃活老鼠，并且在生吃活老鼠过程中老鼠会叫上三声。
他虽然没见过那些品尝三吱儿的人是怎么吃下的，但是总不可能像他现在看到的这样，那些人直接就把一整只老鼠都塞进嘴里，不沾料汁，也不咀嚼，单纯地使用喉管的力量把它们压碎。
压碎的老鼠吞入了他的腹中，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他盘子里的小鹌鹑扑腾着小翅膀跌落到了桌子上，他立刻伸出手把它抓了起来，然后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它的小脑袋轻轻旋转一下，鹌鹑就立刻不动弹了。
最后，他更是直接把鹌鹑的脑袋都扯了下来，把它带毛的身体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
和刚才一样的，没有咀嚼，单纯使用喉管的力量挤压，咽下。
“他们都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吗？这些东西是该人吃的吗？？？”
黎元胜真的要崩溃了，他根本没见过这种场景！
一个特管局的队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这才哪里到哪里啊？至少我们还有汤喝。”
说完了以后，他就端着汤喝了一口，品味了一下说道：“他们还加了盐，我们还是非常幸运的嘛。”
林景用勺子搅拌了一下碗里粘稠的青菜汤，嘴里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噩耗：“没有青菜了，这一顿饭就是最后的青菜。”
“什么？？”
黎元胜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林景用勺子喝了一口汤，调味料只有盐，味道十分单一，他咽下去后继续说道：“肉食有很多，老鼠、鹌鹑……哦，他说另一个窗口还有兔子。”
听到兔子的时候，其他人都眼睛一亮，黎元胜更是兴奋地说道：“我们可以自己做饭，烤兔子！”
“我带了打火机。”
林景看着黎元胜从自己口袋里摸了摸，然后还真的摸出来了一个打火机出来。
黎元胜：“邹飞英说蛇可能会怕火，就让我带上了，没想到还真的有用……”
他的手指按在了打灰机的开关上，只听到咔哒一声响，打火机就冒出了一簇橘红色的火苗。
随之而来的是视线，无数的视线，现在在食堂里面的人都看了过来，每一个人都死死盯着那一点散发着可怜温度的小火苗。
黎元胜：“？？”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人直接伸手拍了下的手臂，他的手一抖，手上拿着的打火机就掉到了地上，火苗也随之熄灭了。
林景轻笑了一声，说道：“看来你也烤不成兔子了。”
“卧槽！为什么会这样？”
那一点温度似乎让那些人都躁动了起来，他们进食的速度加快了，整个食堂都响着老鼠被挤压后骨头破碎，内脏蹦出的濡湿黏糊的声音。
他们沉默不语。
他们的同事——现在正在进食那些生老鼠和生鹌鹑的人，在吃饭忙碌之余，也会相互交流着。
他们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带着一点轻微的颤音，就好像他们的舌头也变得细长，在他们的口腔中颤动着发声。
“我采用了一种新的方法去采取毒液，把它们卡住以后……抚膜它们脑袋两侧……”
“在制备提取液的时候，将丙酮的浓度提高到……它们的提取效率会更高……”
“……之前经常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个人呢？”
“他被挑选去北楼了……”
“你可真是倒霉……你们队伍需要新的人了吧？新的人……”
一小碗汤喝完了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这一碗汤远远不能让一个正常人类感到饱足。
林景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就算是没吃饱，我希望大家也不要去吃那些老鼠和鹌鹑。”
“不会的，吃这种东西我宁愿饿死。”
“那可不是。”
“希望你们明天也能有这么坚定的意志。”
林景脸上不置可否，他说道：“现在我们先交换一下信息。”
黎元胜举了举手先说道：“我们今天进行了一些工作，主要研究的是用计算机模拟人类被污染后异变形态。”
“他们想要人类到最后转变为和蛇人差不多的完美形态，有蛇尾，强壮的上半身，灵活的四肢。”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南楼，是进行初步筛选的地方。我们所做的一切工作都会导致我们被诅咒、被污染，大部分的人在被污染后过不了多久就会崩溃，而只有少部分的人会发生较为平稳的异变，他们发现平稳异变到最高的程度是第四阶段，而第五阶段就是他们的目标。”
“我偷偷入侵了北楼那边，可以使用他们的内部网络以后，查东西果然方便了很多……我就顺手查得到了一些信息，于锦檗就是第一个受到污染的人——尤卡坦这些研究也是为了他。”
“他们最开始的研究方向是怎么治疗他，怎么让他重新变为一个人类，但是在发现这个污染是不可逆的，并且还具有可怕的传染性以后，他们转变方向了。”
“他觉得既然变不回来人，那就不如彻底转变为“蛇人”，那种稳定的更强大的新物种。”
林景抿了一下唇，说道：“在他们的想法发生改变之前，他们肯定还遭遇了什么。不然他们不会那么坚信人类异变到最后还会有一个稳定的形态。”
另一个人也加入了讨论：“他们还捕捉了一个真正的蛇人吗？嗯……或许不止一个。”
“也不一定是捕捉到了蛇人，万一是找到了蛇人的物品或者雕塑什么的。”
“普通人能打得过蛇人吗？”
“你觉得于锦檗是普通人吗？受到伊格力量污染而没有堕落的人类，他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区别。”
“唉，你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是哈。”
在所有人都将自己的想法说完了以后，众人一致得出了一个结论：还是得先去北楼。
北楼就在他们所在的这栋楼的后面，两栋楼用玻璃连廊连接。
“连廊在2楼，我去看过了。”
一个人又说道：“但是我毫不怀疑我们在靠近那个连廊的时候会遇到那个女人。”
那个妖娆得像是一条美人蛇的女人。她虽然看起来还是人，但是那张完美的人皮脱下来应该也是十分容易的
“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也只能如此，想办法先解决掉她。”
“……”
一个男人站在他们桌子的旁边，投下了一片黑色阴影，他说道：“各位，食堂打烊了，现在是清洁时间，麻烦你们暂时离开。”
林景抬起头看他，看他稀疏的头发和他脖子上新长出来的绿黄色鳞片，鳞片上还挂着黄白色的碎屑，那些他本来的皮肤。
他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毫无察觉，只是认真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他向他们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安全通道，说道：“你们可以那里下去，负二楼有一个咖啡厅，会给你们提供一些新鲜血浆。”
“呃，你说什么？”
“下面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新鲜血浆，把那些今天刚出生的小老鼠放进榨汁机里得到的新鲜血浆。”
说着，他的喉咙还滚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明显的饥渴样子。
在他口中那些“新鲜血浆”似乎是再常见不过的食物，并且对他来说还十分美味。
所有人都沉默了，直到林景先站了起来，其他人才跟着他站了起来。
他们离开了这里，这里已经坏掉了，不管是人还是物。
晚8点，林景回到了他的宿舍中。
在晚餐过后，他们还进行了另外的一些工作，他们排查了这栋楼大部分的房间。
结果不怎么好，一些人已经被完全污染成了怪物，就像当初林景在垃圾堆里看到的那具尸体一样，只有看不出来的本来形态的长条形的怪物。
那些半腐烂的□□里面没有任何的清晰意识，它们应该是被清理掉的，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它们只是被关在了那些房间中。
就算那些还可以交流的他们的“同事”身上也已经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越来越少的头发，圆形的斑纹，以及在皮肤下生长的蛇鳞。
他们还用着人的相貌，遵循着蛇的习性。吃生的小老鼠、鹌鹑，喜欢阴凉，并在固定的时刻愉悦地回到他们的宿舍中。
如那个美艳女人所说，他们确实很喜欢这个位于地下的、狭小宿舍。
这一栋楼已经完全失控了。
“嘶嘶嘶~”
林景从梦中被无数蛇环绕，他梦到他的身体上同样出现了圆形斑纹，皮下长出的鳞片带来的无尽瘙痒，让他恨不得找上某个尖锐的石头狠狠地磨遍全身。他陷入蛇群……
他猛地惊醒，就算醒了过来，他的耳边还依旧残留着那些蛇的空洞的嘶嘶声。
他揉了揉脑袋，看了看时间，才晚上十点。
他是晚上八点回来的，回来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西雅。”
垂在他头顶上的一根螺旋状触手裂开了一道缝隙，祂睁开了眼睛，里面多个眼珠像是玻璃珠一样转动着看向他。
很好，祂看起来比那些蛇恐怖多了。
林景十分罕见地用自己的脸颊主动蹭了蹭那根触手，然后才重新躺了回去。
他躺在圆形的巢穴中，这是西雅新制造的。
祂用了一些模样看起来和黑色粉尘没差的未知物质制造出来的。
为了让黑色粉尘拥有可以塑形的能力，祂还分泌了一些黏液，将黏液和粉尘混合后按照祂的想法堆叠起来，最终做成了一个不太舒适的半圆形。
祂制作得非常细心，巢里面的每一寸都被祂细细磨平了，看起来十分光滑，简直如同玻璃质地的平面。
林景搞不懂祂制作这个东西的目的，不过他发现躺在里面确实十分舒适，就算他在里面都伸不直腿，他也没有想过从里面离开。
周围都是蛇，污染，怪物，这里是伊格的地方……他被挑衅、被诅咒，在外面他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想毁灭这里的烦躁，但是等他回到这里的时候，他都会平静下来。
以毒攻毒吗？
林景抱着被子想，西雅应该是比伊格要恐怖一点的。
光看模样，就是西雅更可怕一点。
“我觉得你制作的巢穴确实很不错。”
他觉得自己还是说大话了，脆弱的他怎么可以抵挡住一个邪神？
西雅从天花板上蠕动了下来，柔软的身躯环绕在巢穴的周围，发出的声音诡秘又甜润。
祂说道：“宝贝，我的巢穴，我在等你自己走进来。”
……
第二天开始工作的时候，每个人的状态都不好。
黎元胜再次看到那些吱吱叫着的小老鼠的时候，已经没有昨天那么抗拒的表现了。
他在喝着汤的时候，眼睛甚至还在注视着那些正在进食老鼠的人。
“为什么……我看着那些老鼠，竟然想要尝试一下。”
林景用勺子敲了一下他的碗边，刺耳地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
黎元胜茫然地抬起了头，林景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不要看。”
他脸上露出了慌张的表情。
林景直接站了起来，说道：“别吃了，走！”
其他人都哗啦啦地站了起来，跟在了他的背后。
“我们直接去北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