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云态度诚恳,脸上的神情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在审讯椅上亦坐直了身子。
他已然坦白了自己的违法行为。
陈书喊来李朝阳,两人在讯问室内将该起案件的笔录固定了下来。
案情非常简单。
据章云陈述,他在今天上午十点左右去厕所小便时,看到有一台某为品牌手机被遗忘在窗台上。他环顾周围,见附近没有人,鬼使神差之下就偷拿了手机。
他先是将手机放在身边带回自己的房间。后来听到隔壁小姑娘在走廊里的喊声,察觉到对方可能会报警,并且家里地方小,老婆孩子也一直都在。他难以藏匿手机。
心虚之下他便带着手机下楼,将其藏在一楼一个废弃已久的邮箱内,准备晚上吃完饭借口出门散步的时候,再带出去卖给手机店。
趁着李朝阳检查、打印笔录,陈书去值班大厅接了两杯水,一杯放在李朝阳身前,一杯自己拿着走到章云面前递了过去。
“章云你也不用紧张,我估计这台手机物价局估价肯定不会超过3000元,甚至2000元都不到。
这样的话,你这也就是行政案件,回头我算你自首,只用到里面坐三天就能出来。
不过吃过拘留所的饭,以后出门喝酒的时候也可以吹嘘一阵子了。你就当长长见识吧。”
章云点了点头,受宠若惊地接过一次性水杯,一直紧绷的心神也是舒缓了很多:“谢谢警官。我儿子他俩一回老家,我立马就过来接受政府的处罚。”
陈书笑道:“可以。到时候如果真有事情,迟几天也没关系。”
章云连忙放下手中的水杯,急促地摆着双手:“不会不会,我把他俩一送上动车,我马上就过来。”
陈书点点头,回到审讯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一会儿,李朝阳检查好笔录,将其打印出来。他拿着a4纸打印的笔录走到章云旁,将笔录放在审讯椅前的小方桌上。
“章云,你自己看一遍笔录,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在每页纸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最后一页这里,把这句话抄一下。”
“不用看不用看,我这就签字。”
“必须得看!”
“好的好的,我看我看。”
章云拿起小方桌上的笔录,以极快速度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接过李朝阳递过来的签字笔,快速地签字、抄句。
“这句话自己念一遍。”
“以上笔录我已经看过,和我说的一样。”
“捺印,食指。这里、这里、这里...”
“好的好的。”
章云很是配合。
......
夜晚,中山派出所大门口。
曾宏、陈书、李朝阳,今日值班三人组站在门口台阶上看着朱超然带着三步一回头的章云离去。
“这不符合规定。”曾宏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陈书点了点头,附和道:“确实不符合规定。”
“我的夏风行动收尾阶段宣传报道怎么办?”曾宏皱了皱眉。
陈书晃了晃脑袋,斟酌道:“拖一拖,咱等秋风行动?到时候我再多补你一个指标!”
“法制大队抽查案子,抓住了扣分算谁的?”曾宏斜着眼睛,瞥了身边人一眼。
众人瞬间沉默,没人敢接茬。
李朝阳咳嗽一声,转移话题:“等朱超然送完手机回来,我们一起去‘老俩口烧烤’吃点夜宵?”
答应曾宏的行政拘留指标没有完成,顺带着所里的宣传报道也没了,陈书心里还是有些许的愧疚。眼见着李朝阳的配合打过来,他立马反应过来:
“绝对可以。夏天不烧烤,人生路白走。今晚我请客!妥妥的安排到位!”
曾宏重重“哼!”了一下,没有说话,转身回了办公楼。
剩余两人面面相视,而后一起笑了起来。
“师兄,你这病假后第一天上班就惹下事来。‘教导克星’名不虚传啊。”李朝阳双手一拱,似模似样。
“那是我和他聊得来!你看别的所领导有这待遇?”陈书不屑一顾。
“那是他们都躲着你。”李朝阳朝着办公楼方向努力努嘴,“你请病假的这段时间,曾教没有安排其他民警轮你的班。都是他自己直接顶上。”
“我心里有数,他就这性格。”陈书同时看向了办公楼三楼正亮着灯的教导员办公室。
李朝阳心里一动:“师兄,既然章云都认下案子了,你为什么最后还放他离开?”
“哪里放他走了?还得回来蹲几天呢。这叫监视居住!”
说完陈书自己就先噗嗤一下笑了,找理由也不能这么随便乱找的。
监视居住是指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和人民法院责令被逮捕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一定期限内不得离开指定的区域,并对其行动加以监视的强制方法。
章云显然不符合。
李朝阳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下午正好出警去处置一起****密切接触者的警情。虽然对象被当场带离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隔离起来,不过可以看出来,现在我们辖区内的防疫形势非常复杂...”
陈书笑眯眯地补上了一句:“为了防止办案单位或拘留所出现疫情,我建议先将近期相关违法人员在家隔离一段时间。我们随后跟进观察。”
两人相视一笑。
陈书摸了摸口袋,准备掏出香烟来一根的时候,掏了个空。这才想起下午自己将香烟全部给了朱超然。
站在旁边的李朝阳会意,拿出自己的香烟递给陈书,并点了起来,回过来给自己也点了一根。
陈书夹起香烟,缓缓放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闷了好久才吐了出来。
烟雾伴着指尖一圈一圈升腾,黑夜中两点光亮忽明忽暗。
他望向适才朱超然、章云两人离去的方向,沉声道:“我觉得吧,咱们做警察的,除了打击犯罪,更重要的还是守护案件背后的人们。章云固然有罪该罚,但他那两个小孩是无辜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了早上那俩眼里有光的小家伙们:
“他们的童年里不该有一位犯有盗窃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