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队的顿时松了口气。
他是自厢军选入禁军的,对京畿下头厢军里是个什么模样心知肚明,更晓得军械最为要紧,自然愿意叫信得过的手下去守着。
就怕这边一片好心,对面未必肯信,也未必肯搭理。
不过他自然不会说这些叫赵明枝担心,应声点了一人,转身便去了。
目送二人离开,赵明枝不敢耽搁,跟着急脚替飞驰前行。
此时已是下午,天空阴沉,太阳被挡在厚厚云层之中。
今日接连收到的都是坏消息,还分走了不少同伴,余人心情都沉甸甸的,一时气氛低沉,无人说话,俱只专心赶路。
约莫才向前走了片刻,行在最前的一个护卫忽然勒马停了下来,急忙举手回头示意。
众人见他示警,也跟着纷纷拉马准备停下,正要问话,就觉出不对来。
原本从蔡州跟出来的禁军护卫总计十一人,走了四人回邓州等并沿途县镇送信,而今又走二人,赵明枝身边便只剩五人,并急脚替同一个玉霜。
一人三马或四马,八人便是三十匹,一时之间,也不太可能立刻就全数停下来,仍会有一段向前惯性。
上百只马蹄踩在地上,哪怕是慢行,其实也有不小的动静。
可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前方那由远而近,地面震动的感觉,比之己方要强烈数倍不止。
护卫的禁军都上过战场,几乎是同时变了脸色,不约而同转头同赵明枝道:“是骑兵!”
此处乃是平原,道路坡度都不太高,其中一名护卫不用人吩咐,便同玉霜讨了千里目,快马跑去前方高地攀高引颈探看,不多时,几乎跌滑下来,急急翻身上马跑回,语调都变了,慌忙道:“是狄人骑兵!两大队,怕有一二百之数,俱都全身披挂,举的杏黄旗,旗上写的字我不认识。”
一二百名全副披挂的狄人骑兵,又是在平原上,怎么都算得上是骁勇。
莫说己方只有几人,便是多上十倍,也不敢此时上去硬碰硬。
沿途俱是平原,连树木都不过碗口大,稀稀疏疏散布着,地面也是零星碎石,毫无可以藏匿之处。
赵明枝毫不犹豫便道:“往回退。”
他们人少马多,身上又无披挂,必定比狄人跑得快,未必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众人立时听令而行,因知此次命悬一线,一旦被捉,凶多吉少,是以人人竭力打马狂奔。
然则此次回跑了不过小半个时辰,远比来时时间短,就见得对面一条长长队列朝己方快快走来。
那队伍很是眼熟,前头举着青莲色旗帜,又有骑兵开道,今次速度比方才初见时快了一倍不止,人人脸上全是惊惧之色,见得赵明枝一行迎面二来,当前一人扬声叫道:“你们同方才来报信的是一伙的罢?莫要往前走了,后头探得有狄兵!赶紧往回逃罢!”
不多时,就见方才回头去报信的护卫领队打马从后头出来。
他看到赵明枝,吃了一惊,急忙问道:“您怎的回来了?不是往前走了吗?”
方才前去探路的护卫道:“前头有狄人骑兵,怕有一二百。”
领队的登时色变,道:“后头也有狄兵,虽不是步兵,但人数极多……”
这般前后夹击,如果说还不知道狄人的意图是什么,那便是傻子了。
赵明枝顾不得考虑其余事,当先便问:“领兵的是哪一个?这队中运的是?”
领队的调转马头,领着赵明枝一众往前走。
而队伍前头的骑兵们听得方才几人对话,惊疑不定,也不敢再往前走。
辎重队慢慢停了下来,一时进退不得。
很快,赵明枝就见到了这一行运送队的领兵。
对方三十余岁,满面风霜,看着十分老实。
他早已核对过那护卫领队身份,知道对方是禁军军官,官品不知比自己高上多少级,又见连他都对赵明枝俱都言听计从,哪里还有怀疑。
听得赵明枝问话,他苦笑道:“您既是知道其中内容,何必再问,我是不能说的。”
赵明枝便道:“狄人前后来袭,你待要如何?”
对方脸面发白,整個人也有点发木的模样,道:“能怎么办?逃得掉就逃,如若逃不掉……”
却是不再往下说。
赵明枝皱眉道:“此处运送的辎重当中若有军械,不妨此时便取出来,我方尚有兵卒数百,民伕成百之众,未必不能一战。”
那军官支支吾吾,踟蹰不动,半晌才道:“今次运送的辎重当中并无可用之物。”
见他同一面破鼓似的,敲一下,连个声响都无,赵明枝索性直接问道:“东西是哪一车?先烧了便是!”
那人满脸苦色,道:“虽不知小娘子是什么身份,只那些箱子本是特制,刀剑不能劈,水火不入,钥匙也不在我们手上,此刻便是想要处置,也无计可施……”
赵明枝懒得理他,转头去看护卫领队。
领队的立刻在前头带路,很快到得一辆骡车面前,同护卫一齐将那油纸揭开。
当中垒得高高的全是木箱,然而等到一一卸下,当中却有五只两尺见方,看不出材质的中等箱笼。
赵明枝随身便有玄钢匕首,平日里削铁也不难,然而在那箱子上用力劈切,竟是只有浅浅一道划痕。
时间这样紧急,想要处置,怕是当真来不及了。
她稍一犹豫,转头四下探看,又问道:“后边追来的狄兵距此还有多远?”
禁军领队连忙回了。
赵明枝突发奇想,招来那急脚替,指着远处问道:“方才我们来时那条小路,是不是就在那道弯口再往前行便是?”
急脚替探头一看,点头道:“正是,只不知道会不会同后头追兵撞上。”
左右在此也是等死,不如尽力一搏。
赵明枝同那领兵的军官道:“如若真有军械,不妨取出一用,总比赤手空拳强罢?”
那军官迟疑道:“其中只有弓弩,却无箭矢,便是取出也无用,况且我等并无钥匙……”
赵明枝不愿啰嗦,拔出自己那支匕首,对着面前一只木箱铜锁用力一削。
只听登时“啪”的一声,刀下锁落,木箱也随之而开。
她抬头看那军官一眼,道:“谁说没有钥匙。”
对方愕然立在原地,竟是一时无言。
前后队中见得此处这般动静,已是躁动不已,纷纷围在一旁。
赵明枝撇开对面军官,对众人道:“前后俱有狄兵,若要活命,便来自取军械。”
眼见诸人仍在踟蹰,也不再多说,只又同那军官道:“你选几人出来,带着箱子同我们一道走小径。”
此时禁军领队已经带人将骡车上其余箱子挪开,剩余那五只在上,又把绑系的绳索解开,绑在己方马匹身上。
眼见人好似当即就要走了,那军官终于拿定了主意,招手找了几个年纪最轻的兵士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赵明枝只做不见,等那绳索绑好,带上人立刻上马前行。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耽搁的这片刻,已是能听到远处马蹄声,但他们也很快就要转入前头小道。
被那军官派来同行的几名兵士见得众人跑得那样搏命,也全力跟随,只跑着跑着,其中一人忍不住回头去看,霎时间失声叫道:“狄人!是狄人骑兵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