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样的将,出什么样的兵!
别的单位都在紧张备赛,九连有胡义这么个意气用事的连长,全无紧张气氛,一个个嘻嘻哈哈打扫着卫生干着活,把小红缨看得上火,关于比赛的事情里里外外全忙她一个。
高一刀去推车了,拼刺项目归属立即变得莫测,这个机会得抢,无论如何不能白白送给三连,潘柱子再牛,那也是传说,这是拼刺不是比大刀。小红缨不得不把田三七放到拼刺项目来,在九连,虽然都没较量过,但论拼刺田三七绝对是头筹,他可不是新兵,小红缨心里有数,田三七过去在二连是个尖子,没了高一刀的拼刺项目,他绝对有机会。
现在,田三七如愿了,但是他更紧张了。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了,他想要的是跟老连长高一刀的拼刺机会,高一刀就像是他的师父,败在师父手下,无论多惨,他也不介意,因为他想通过比赛来确定差距,以便再提高,再进步。可是此时非彼时,他没有跟高一刀同台竞技的机会了,小红缨给他下了激将令,拼刺夺冠,他就可以成为李响的下手。
田三七静静坐在厢房中的炉火边,把他手中的刺刀擦得雪亮,亮得晃眼,刺刀上几乎可以映照出他那张年轻坚毅的严肃脸,面对寒光,他在心中默念二连的拼刺信条:有我,无敌。有我,无敌。有我,无敌!
计划中,何根生是要参加抬担架比赛的,但要参加比赛首先得有名分,小红缨因为胡义无法参加射击项目闹得头昏脑涨,给田三七下了比赛命令之后,扯着何根生便奔了政工科,人事入档。
苏青从外面刚回来,二话不说便给何根生写了档案,最后抬眼对何根生道:“行了,你可以去卫生队报到了。”
咣当——坐在政工科炉子边满脑袋考虑比赛的小红缨从板凳上掉下去了,摔得眼冒金星险些不省人事。
昏头涨脑之下,犯了个大糊涂!卫生兵,是隶属卫生队的,即便何根生去九连,也先要到卫生队挂号,再由卫生队指派到九连,也就是说,何根生可以当九连的卫生兵,但他隶属卫生队,即便是在九连干活,他也归卫生队管。小红缨是知道这些的,可是她一时忘了,直到苏青的最后一句话她才醒悟过来,如遭雷击。
“丫头,你没事吧?这是怎么啦?”苏青匆匆过来,和何根生一起把小红缨从地上扶起来。
顾不得摔的一身灰,小红缨一把扯住苏青的衣角不放手:“等等!今天先不定职务行不行?先让他当九连的兵,比完赛再让他去卫生队。”
苏青无奈道:“可是……我已经把程序都做完了。不是你催我抓紧吗?”
咕咚——小红缨终于人事不省。
……
卫生队里,队长包四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何根生,高兴得直搓手,因为他捡到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卫生兵,虽然答应了小红缨,要把何根生下放到九连任职,那这也是他包四的兵。正经部队出身,接受过专业战地救护培训,又身处枪林弹雨两年,哪找这样的去!
小红缨坐在个担架边,耷拉辫子一脸抑郁,闷闷朝包四道:“你可得风风光光把他给我嫁过来。”
“那还用说?一会儿我亲自去找李算盘抠存货,保他一身崭新军装!”
“行头也得给他最好的。”
“尽管放心!咱卫生队这四个行军药箱,三个是你丫头贡献的,既然你提了这要求……”包四回头从墙上摘下一个日式牛皮战地小药箱,递给何根生:“这个,我只背了几天,现在是你的了,里面的备品回头我让葵给你补全。”
何根生捧着这个牛皮行军药箱,双手忍不住有点颤,这药箱是最漂亮的,最小巧的,药箱上的白底红十字格外清晰。看到了白底红十字标记,他不由想起了他那被撕落在长窑村的袖标,下意识盯着包四左臂上的红十字袖标看,那洁白和血红,让他的心底波澜无限。
然而包四误会了,发现何根生的目光呆呆注视自己的左臂,当场便把他自己的袖标解了,二话不说往何根生怀里塞。
“长官,我不是……”
“不许叫长官!我是你的队长!咱这实在穷了点,袖标暂时没有新的,我这个算好的,戴上。”
“我不用……”
“我来给你戴!”
包四亲自伸手,把袖标往何根生胳膊上套,同时扭头朝丫头说:“我这个队长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至于武装带挎包什么的,供给处里没好的,这个你九连能解决吧?好歹他也是你们九连的卫生兵。”
小红缨颓丧地点点头:“嗯,那些你不用操心,到时候驳壳枪我也给他配上。”
最后包四热情地拍了拍何根生的肩头:“何根生,你来得好啊!本队长现在就交给你第一项任务,代表咱卫生队参加明天的担架比赛,我还正愁其中一个不够有劲儿呢!”
咕咚——小红缨一头昏倒进了身后的担架里。
葵皱起眉毛朝包四嗔道:“不能等她走了再说这个吗?你长没长心啊?”
包四无奈抓抓后脑勺:“忘了,忘了,只顾着高兴了。你看这事弄的……还看着我干啥?先救人啊!”
……
一个三连兵匆匆跑进了三连的长通铺大宿舍。
“连长,指导员,又一个新闻。丫头刚刚被人从卫生队用担架抬回九连去了!”
“什嘛?”郝平惊讶得忍不住从桌边站了起来:“她受伤啦?”
“据说是因为她给一个新兵报名,是要参加担架比赛的,结果变成了卫生队的选手,她急火攻心,气晕过去了!”
“……”
郝平和杨得士相视无语了一会儿,突然都笑了。
杨得士感慨:“一个小心眼的毛丫头,有好不学,总想靠着耍小聪明成事,能出息就怪了!”
郝平做了个深呼吸:“真没想到,高一刀赛前非得作他和胡义的旧仇,作得好!这样一来,份量最重的三项咱们都有底了,我看不必再等了,现在就可以把参赛名单送团部去。射击你来,我对你有信心;拼刺潘柱子,没有了高一刀,这个第一也是咱们的囊中物;投弹是保底的,没什么可说;至于这个推车和抬担架……你什么看法?”
“做事要有余地,别忘了这比赛团长政委都是看着的,这两项其实算副项,我们参与一下就可以。再说……推车有了高一刀和胡义这两位能人,九连还有那个骡子是真有劲儿的,这项目已经变成了死亡项目,谁还能有机会?我们基本可以拿三个第一了,抬担架……留给他们争吧,更能显示我们的大度。”
“可以,那就这么办了!”郝平坐下来,开始喊通信员。
……
二连宿舍里,高一刀守在火炉子边上,磨他的刺刀。
已经磨了好久,那刀锋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寒。
一个二连兵凑过来:“连长,明天的拼刺比赛……我想上!”
“你觉得你行?”
“我行!”
战士的回答斩钉截铁,透着浓浓傲气,高一刀喜欢,但表情仍然波澜不惊:“凭什么行?”
“虽然我不知道三连那姓潘的到底有多大能耐,但这是拼刺,是杀人,不是比武!”
“你觉得……九连有没有可能派田三七出战?”
“即便他出战我也有信心,在连里的时候我们斗过刺刀,五五开。”
高一刀将刺刀拿起来,盯着锋利刀锋细细看了一会儿,才答:“如果田三七不出战,你可以报名;如果田三七出战,那咱们二连谁都不用报名。”
“为什么?”
“因为他能代表二连!”
“可是……我想给咱连争那一箱手榴弹呢!”
高一刀将刺刀入鞘,叹了口气:“他不容易,难。我希望……他在九连能少受点气。”
战士静静看着他的连长,再也没说话。
……
小红缨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对身边人说:“狐狸,我不行了……你一定要亲手埋了我,埋得高点,要能被风吹到的地方。”
“……”
“你听见了吗?”
“丫头,咱能好好说话么?”明明知道小红缨是扯淡,可这话说得胡义心里还是忍不住寒。
小红缨忽腾一下猛坐起来,原本耷拉着的小辫儿眨眼翘起三丈高,怒道:“是我不好好说话吗?从回团之前我就在说了吧?你瞅瞅你们一个个的都听吗?啊?尤其是你!跟高一刀扯什么蛋?计划全让你给毁了!想活活气死我吗?”
“……”
“你说话啊?”
“还是……您说吧,我听着。”
“现在知道听啦?有用吗?射击比赛改推车了,我还有啥好说的!”
“这个事……也不是不能挽回,咱九连不是还有你呢么,你红缨才是天下无敌,对不对?”
“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要笑我吗?”
“没有。我说真的,你就是天下无敌,你才是独立团最优秀的射手,这是事实,我怎么会笑呢。”
“……”
“上吧!给杨得士点颜色看看!我不爽他很久了!当时答应你参加射击比赛我也是因为这个,根本不是为了第一和手榴弹,只为证明我比他强。”
“可我……”
“我坚信你能赢!因为你不只是厉害,而且聪明。下决心突围吧……长官!”
面对胡义第一次认真的夸赞,那双漂亮大眼开始变得清澈起来,似乎有一种幸福,正在清澈中满溢,逐渐,成为了清澈的笑……